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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红平:把自己包裹在诗中的人——评蒋毅诗集《麻雀》

发布者:pxqsb 点击次数:433 发布日期:2025-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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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前,蒋毅说想出本诗集,名叫《麻雀》时,我并未深究这两个字的分量。直到收到这本按2008至2024年创作时间排序的诗集,翻到那三首分别写于2008年、2010年、2019年的《麻雀》(《雀》),才忽然意识到:这只“麻雀”,或许是解开蒋毅诗歌与生命密码的钥匙。

  认识蒋毅近二十年,从孝感槐荫论坛文学版的线上交流到安陆作协的线下相聚,他始终像一只怯生生的麻雀——总躲在人群后排,作协活动里极少发言,公众号发诗不愿附照片,怕被学生或家长认出来。这种内敛到近乎胆怯的性格,与他教师的身份似乎有些矛盾,却在诗集《麻雀》的字里行间找到了呼应。就像小时候雪地里见过的麻雀,啄食前总要反复打量四周,他的诗歌也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把最真切的心意藏在平常话的褶皱里,等读者自己去发现。

  一、麻雀性格:现实与诗歌里的双重自我

  蒋毅在诗集自序里特意强调:“诗中的‘我'不要与生活中的蒋毅相等同。”这句话像一道栅栏,把现实里的他与诗歌里的“他”隔开来。可细究起来,这道栅栏更像一层薄纱——现实中那个躲闪的、怕被注视的蒋毅,与诗歌里那个坦然面对青草、雨点、陌生人的“我”,其实是同一颗心的两面。

  现实中的蒋毅,像极了他诗里那只“在雪地里蹦跳”的麻雀。他不爱张扬,连朋友们练笔的公众号推文都不愿转发,总说“怕麻烦”;作协组织的采风活动,他多半是默默跟着走,偶尔在本子上记几笔,很少主动参与讨论。有次聊起为什么偏爱短诗,他只讷讷地说:“长的写不好,几句话能说清的,就不想多啰嗦。”这种“怕”与“不多说”,恰是麻雀的生存智慧——不惹眼,不张扬,在角落里把日子过成自己的样子。

  但诗歌里的“他”,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姿态。《风景》里,他能对着青草坦陈心迹:“幸好一路青草为伴——/那些晨光里带着露珠的小草/那些开花的紧挨大地的小草”;《我在长江边躺了一会儿》中,他敢让自己的心跳随江水流淌:“躺下来,由你带着我的心一起流淌/轻吻江岸/或者流到大海”。这个“我”不躲闪,不掩饰,连面对陌生人都能生出温柔的惊讶:“就像一粒沙和另一粒沙相遇/而沙漠,有多宽广呀”(《陌生人》)。

  这种分裂,其实是蒋毅对抗生活的方式。现实里的他,像被喧嚣世界推着走的旅人,总觉得自己与周遭隔着一层;诗歌里的他,却能把这层隔膜变成透明的壳,在里面安放那些不敢在人前舒展的心意。就像《往事》里写的:“风在窗外徘徊/像是另一个我,在往事里徘徊”——当现实中的“我”应付不来纷扰,他便在诗歌里养出“另一个我”,让这个“我”去爱,去想,去与世界坦诚相对。

  这种“双重自我”的构建,让他的诗歌有了独特的张力。你读《幸福》时,会被“把你放在马上,揽着你/我们放羊,唱歌,看云南来北往”的画面打动,那是他对爱人最直白的憧憬,可现实里的他,未必会把这样的话宣之于口;你读《雨点》时,“雨点落在荷叶上,滚来滚去/你在床上嬉戏、滚动的样子”,把孩子的天真与自然的灵动叠在一起,这份柔软,他或许只在诗里才敢全然铺开。诗歌于他,不是逃避,而是为真实的自己找一个透气的窗口。

  二、短诗里的留白:被语言包裹的心意

  蒋毅的诗,大多是短章,十行以内的占了绝大多数。这让我想起孝感另一位诗人燕七早期的作品——都是用最平常的话,讲最贴身的事,却总能在结尾处轻轻一挑,就让人心头一震。但细品之下,两人的路数又不同:燕七的诗像敞着门的屋,你一推就能看见里面的光;蒋毅的诗却像带窗的院,门是掩着的,得从窗缝里慢慢看,才能看清院里的花。

  他的语言太“日常”了,日常到像随口说的话。《日子》写2023年的生活:“从坡上溜下的时候/脸感受到风的冰冷/但背部有暖意/其实有太阳/我经过繁忙的路口/寒潮正降临/想到窗台的菊花和腊鱼/年关将至”。没有华丽的词,都是坡、风、太阳、路口、菊花、腊鱼这些再普通不过的物象,连句子都短得像喘气。可就是这些零碎的片段拼在一起,让人忽然懂了:日子就是这样,有冷有暖,有忙有闲,到了年关,心里总会牵念着窗台上那点烟火气。

  这种“日常”里藏着他的小心思。他不直接说“我想你”,而是在《幸福》里写“我总想着,把你放在马上,揽着你/我们放羊,唱歌,看云南来北往”——不说思念的重量,只说一起做过的事,那份想把时光留住的心意,比“我想你”更沉;他不直接说“孩子很可爱”,而是在《雨点》里把孩子的嬉戏比作荷叶上的雨点,那份轻盈的欢喜,比“可爱”更鲜活。

  他的诗像裹着棉絮的炭火,不烫人,却能慢慢暖透你。2008年的《麻雀》里,他写尽了孤独:“那时/我只顾看贴地掠过的燕子/稻田上展翅的白鹭/在半阴半晴的日子/听布谷或悲或喜的情歌/然后冬天到了,它们都走了/只有你,还在这雪地里蹦跳着/还跑到光秃的树枝上/和我说话”。前面铺陈了那么多热闹的鸟——燕子、白鹭、布谷,它们来了又走,最后只剩麻雀陪着“我”。不说“我孤独”,只说谁走了,谁留下了,那份被世界丢下的委屈,藏在“和我说话”四个字里,轻轻一碰就酸了鼻子。

  到了2019年的《雀》,语气就淡了许多:“它那婉转的叫唤/把我引过来/它站在线缆上/高大的乔木/树干透出青色/显然它知道/春天已来临/它有白色的尾羽/腹部也是白色的”。没有了早年的委屈,只是平静地看一只雀,看它的羽毛,看它站的线缆,看背后透出青色的树干。“春天已来临”不是欢呼,只是陈述,像在说“天凉了要加衣”一样自然。这十年,他像那只麻雀,从雪地里的不安,走到了春风里的笃定。

  他的短诗里全是“留白”。《春天》里说:“我打算,写一首/比你更美的诗来颂你/老实说,我做不到/我只会行或走”。没说春天有多美,没说为什么写不出,只说“做不到”,只说“行或走”。可你会忽然明白:春天的美,本就不是诗能装下的,与其费劲去颂,不如走着走着,让脚底板沾点春泥,让风拂过脸颊——这才是对春天最实在的回应。这种不说尽的智慧,让他的诗有了余味,像喝淡茶,咽下了还有回甘。

  三、时间轴上的蜕变:从对抗到和解

  翻完《麻雀》这本诗集,像跟着蒋毅走了一趟十六年的路。2008年的诗里,总带着点与世界较劲的意思;到了2024年,字里行间多了份“随它去”的淡然。这十六年,他像一只麻雀,从警惕地打量世界,到慢慢在枝头站稳了脚。

  早期的诗里,藏着不少“对抗”的影子。《往事》写:“有些事不愿去想/可是,冬天,这样的长夜/它们偏偏浮现在眼前/风在窗外徘徊/像是另一个我,在往事里徘徊”。那些不愿想的事,像冬天的风,躲不开,甩不掉,只能任由它在心里绕。这时候的他,像只受惊的麻雀,遇到点动静就想躲,可躲来躲去,还是被往事追上。

  他对抗的,其实是自己那“融不进纷扰”的性格。现实里的他怯生生的,怕被注意,怕与人起冲突,可心里又有自己的主意,这种矛盾让他总觉得“不合时宜”。于是他在诗里造了个“另一个我”——那个敢在长江边躺下,让心随水漂流的“我”;那个能和陌生人坦然相对,觉得“一粒沙遇见另一粒沙”是奇迹的“我”。这个“我”,是他想成为的样子:不躲闪,不焦虑,能和世界好好说话。

  2010年左右的诗,开始有了“松绑“的迹象。《风景》里“幸好一路青草为伴”,把青草当成了同行者,不再觉得孤单;《陌生人》里“我们偶然坐在了一起/这让我很惊讶/就像一粒沙和另一粒沙相遇/而沙漠,有多宽广呀”,把偶遇的陌生人比作沙漠里相遇的沙,没有防备,只有惊喜。这时候的他,像麻雀慢慢探出脑袋,发现世界没那么可怕,青草会陪,陌生人也能懂。

  到了2020年后,诗里的“对抗”几乎不见了,多了份“接纳”。《日子》里“想到窗台的菊花和腊鱼/年关将至”,把寒潮里的暖意,都系在了窗台那点具体的事物上;《雀》里看麻雀“站在线缆上”,看“树干透出青色”,只是看着,没有多余的情绪。这时候的他,像麻雀找到了常去的屋檐,知道什么时候该飞,什么时候该停,不用再时刻紧绷着。

  这种蜕变,不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而是学会了与自己的“不完美”相处。他接受了自己的“怯”,也接受了世界的“闹”,在诗歌里为自己搭了个小窝——在这里,他可以是雪地里蹦跳的麻雀,也可以是春风里静立的雀;可以和往事较劲,也可以对春天说“写不出就不写了”。他终于明白:生活本就不是非黑即白,能在喧嚣里找到自己的节奏,就是最好的活法。

  四、人间烟火里的温情:诗歌如何连接世界

  蒋毅的诗里,全是“人间烟火”。父母妻儿、街坊邻居、路边的草、天上的云,甚至偶然遇见的陌生人,都被他写进诗里。这些寻常人事,在他笔下有了温度,像冬日里晒过的棉被,裹着踏实的暖意。

  他写家人,总是藏在细节里。《幸福》里的“放羊,唱歌,看云南来北往”,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承诺,只是想和爱人一起浪费时光的小心愿;《雨点》里孩子“在床上嬉戏、滚动的样子”,比“可爱”更具体,让人仿佛能听见孩子的笑声,看见床单上的褶皱。他不写“我爱你们”,可那些一起经历的细碎瞬间,比“爱”字更实在。

  他写陌生人,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善意。《陌生人》里:“有风吹过,从小镇北头/吹向南头/她的头发被风吹起/她忽然说,她从遥远的地方来//我们偶然坐在了一起/这让我很惊讶/就像一粒沙和另一粒沙相遇/而沙漠,有多宽广呀”。没有追问,没有打探,只是记下风吹起的头发,记下那句“从遥远的地方来”,记下那份“偶然相遇”的惊讶。这种陌生人间的距离感,被他写成了温柔——就像沙漠里的两粒沙,能遇见就已是幸运。

  他写自然,总把自己放进去。《风景》里的青草“带着露珠”“开花的”“紧挨大地”,不是单纯的景物描写,而是“一路为伴”的旅伴;《我在长江边躺了一会儿》里,他“随着故乡的那条溪水来到这里”,把长江变成了连接故乡与当下的纽带。在他眼里,草不是草,是朋友;水不是水,是乡愁——他把自己完全融进了自然里,像棵树,根须扎在土里,枝叶向着天空。

  这些诗里的温情,慢慢织成了一张网,把个人与他人、与社会、与自然连在了一起。读他的诗,你会想起自己的爱人、孩子,想起街角遇到的陌生人,想起小时候爬过的树、趟过的河。他的诗就像个引子,让你在别人的故事里,看见自己的生活。

  这种连接,其实是一种“和解”。他在诗里与自己的性格和解——接受那个怯生生的自己,也拥抱那个敢在诗里坦陈心意的“我”;与生活和解——承认它的喧嚣,也珍惜它的温暖;与世界和解——明白它的广阔,也感恩那些偶然的相遇。就像他写麻雀,从“雪地里的陪伴”到“春风里的静立”,最终学会了在这个世界上,既不张扬,也不卑微地活着。

  合上书页时,窗外正好有几只麻雀落在树枝上,蹦蹦跳跳地啄着什么。忽然懂了蒋毅为什么执着于“麻雀”这个意象——它普通,却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它胆怯,却总能在世间找到安身之处;它不显眼,却在寻常日子里,活出了自己的节奏。

  蒋毅就是这样一个“把自己包裹在诗中的人”。现实里的他像只躲在角落的麻雀,诗歌里的他却敢把心摊开,让风吹,让雨淋。这十六年的诗,是他给自己写的成长日记,也是给所有在喧嚣里寻找安宁的人的一封私信——信里说:别怕,哪怕像只麻雀,也能在自己的枝头上,唱出属于自己的歌。

  而我们这些读者,有幸拆开了这封私信,在那些平常话的字里行间,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也看见了生活本来的样子——不完美,却足够温暖。

  作者简介:蒋红平,湖北安陆人,中国作协会员,安陆市作协秘书长。已出版诗集《醉清风》《水的黑眼睛》《福兰线》《黑夜的火车》4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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