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耘芳：桐子树上结桐子
发布者：pxq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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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12-20
桐子树上结桐子
周耘芳
喔喔，喔……一声声公鸡的鸣叫声，把冬生从梦境中唤醒。他揉了揉眼睛，趴到窗户上一看，外面黑咕隆咚，秋风把院里的老槐树吹得哗哗作响。 冬生打个哈欠，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秋儿，天还没亮呢，咳咳，起来这么早……咳咳……干啥？睡在里屋的奶奶，奶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好使得很。奶奶，马上要考试了，这几天学校要早自习哩。冬生一边回答，一边提着竹篓子，快步走出院子，朝桐子沟方向走去。 山沟里的秋风，打着呼哨，一阵紧似一阵。冬生缩了缩肩膀，打了一个寒噤。嗖，一只野兔从草丛中窜了出来，钻进树林里。冬生气恼地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几只受惊的鸟儿，从树林里飞了出来，飞向不远处的桐子树林里。 奶奶说，桐子可是个宝贝儿，桐子油刷棺材能几十年不烂哩！冬生也觉得桐子是个好东西，把捡来的桐子交到镇上的收购站，就能凑齐奶奶的买药钱了。一到天寒，奶奶的老毛病就复发了，整宿整宿地咳嗽，看着奶奶像虾米一样的蜷缩在一起，冬生心都碎了。他想找奶奶要些钱，给她抓副中药喝。可奶奶把枕头下的布包紧紧抱在怀，一个劲地说，这是……咳咳，给你上学的钱，咳咳，谁也不能动。奶奶是老毛病，没事的。咳咳咳…… 扑通、扑通，随着一阵风儿的摇曳，三三两两成熟的桐子，从树枝上掉落下来。冬生赶紧跑过去，刚要弯腰，又立即警觉地四处看了看。 桐子树，是集体唯一经济来源，大伙都桐子果当成了宝贝蛋儿。从部队退伍回家的春叔，便自告奋勇的当起了桐子沟“哨兵”。他发挥了当侦察兵的特长，神出鬼没、行踪飘忽。今天蹲在树杈上，明天藏在灌木丛里，后天又躲在石头岩后，让进山的人防不胜防，刚一伸手就当了春叔的“俘虏”，就连他的亲二爷也不例外。 好在一番观察后，冬生并没有发现异常。他赶快俯下身子，飞快地捡起地上的桐子。等到天大亮时，已捡半篓子桐子了。呀，天大亮了，春叔该出门巡山了吧？这么一想，冬生突然觉得脊背一凉：他感觉身后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往后一看，冬生笑了：一只喜鹊正蹲在桐子树上，偏着脑袋瞅着自己。 这么一笑，冬生提起的心又落下去了。但他仍不敢停留太久，手脚麻利地拾捡一阵后，就提着大半篓子桐子，急急忙忙跑下山去。 第二天，天麻麻亮，冬生又提着篓子，摸到了桐子沟。有了昨天有惊无险的经历，冬生感觉胆子一下子大了许多。他轻车熟路的来到桐子树下，弯腰捡起第一颗桐子…… 咳咳…… 冬生愣住了。不会吧，隔了几山几洼，怎么可能听到奶奶的咳嗽声呢？再一回神，冬生突然一哆嗦：这是男人的咳嗽声。是春、春、春叔……冬生拔腿想跑，可脚像是长了根一样，牢牢地扎在地里。春叔走到冬生面前，半晌没有说话。尔后，叹了一口气，说：冬生呀，叔知道你是苦命的孩子，父母死的早，奶奶又有病……你想捡点桐子买点馋嘴的东西，叔能理解，昨天也放了你一马，可……听了春叔的话，冬生觉得好委屈，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是，我不、是，我是想给奶奶买、买药…… 好孩子，别哭。春叔拍着冬生的肩膀，温柔地说道。冬生听了，反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别哭！春叔突然抬高嗓门，厉呵一声。冬生刹住了哭声，却是一脸的惊恐。春叔见状，又轻轻拍拍冬生的肩膀，语调不高，却掷地有声：冬生，你要记住叔的话，男人就要活着像军人，山压不弯腰，流血不流泪！记住了吗？ 冬生擦了一把眼泪，重重地点一下头。 春叔又语重心长道：人要讲孝道，更要讲骨气。再穷再难，只要腰杆直，就压不跨；如果腰杆子软了，那就会彻底地趴下了！——回去吧，好好上学，别让奶奶担心，有困难叔帮你！ 冬生提着篓子，低着头往山下走去。 冬生，抬起头，挺起胸！春叔在后面大声喊道。 因为担心奶奶的病情，冬生放学后，一路小跑。还没到家，就闻到一股浓浓中草药味道。奶奶说：这是你春叔买来的中药，咳咳，还给奶奶熬好了……咳咳，冬生，你要记住春叔啊！ 奶奶，我记住了！冬生把腰杆一挺，一字一句道。 又是一年秋来到，山岗上金黄色野菊花，迎风绽放；桐子沟山岗上，挂满了暗红色的桐子果——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在一座新坟前，冬生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他打开一封录取通知书，铿锵有力地念道：周冬生同志，祝贺您被录取到解放军国防科技大学……念完后，冬生挺起胸膛，举起右手，给奶奶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春叔站在不远处的桐子树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