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润芝：一碗糖水
发布者：pxq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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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12-21
一碗糖水
喜春来
冬月是闲月，地里的庄稼都已收割，可以坐下来聊聊天晒晒太阳了。 冬月是又忙月，粮食装了满仓满囤，又有闲功夫，得弄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个儿。于是，张家烫豆皮，李家熬麦芽糖，王家做年糕，孙家做米酒，许家炒炒米，热热闹闹，村子里日日都飘荡着香甜的味道，给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增添了许多乐趣。 娘和几位大婶坐在墙根，晒太阳，纳鞋底，叙家常。我跑到娘跟前说，娘，我家啥时候熬糖呀？柱子家的糖都吃一半了。我使劲吸溜了一下鼻子，仿佛空气中有糖似的。柱子天天用筷子绞了糖饴在我面前舔，舔一口，嗞嗞叹一声，馋得我口水嘀嗒嘀嗒往下掉。 娘用鞋底轻轻敲一下我的头，笑着说，跟个馋猫似的。馋猫就馋猫呗，只要有糖吃，我不在乎名声的。也罢，迟早总是要熬的。娘说，放下鞋底，起身回屋舀麦子，生麦芽。 冬天天冷，麦子生长缓慢，过了足足一个星期，麦芽才长到半寸长，可以熬糖了。 这天一大早，娘就起床做饭，催我们起床，说今天熬糖。听说要熬糖，我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吃过早饭，娘收拾干净碗筷，就开始熬糖。 熬制麦芽糖的程序不复杂：煮粥，滤渣，熬汁。但过程却是漫长的，得十二三个小时。我等不到半夜吃糖饴，便等着喝糖水。 从娘生麦芽的那天起，我的口水就开始增多了。现在终于盼到熬糖的日子，我像得了肉骨头的小狗，兴奋得围着锅台转圈，看娘煮粥，剁麦芽，比看电影还着迷。 平日里不到吃饭见不到人影子的我，这时却赖在家里不出门，一会儿往灶膛里塞根柴火，一会儿抓起锅铲在锅里搅和几下。娘嫌我绊手绊脚，对我说，出去玩吧，到时候会喊你回来喝糖水的。 我围着村子跑了一圈，只见小伙伴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有抽陀螺的，有下五子棋的，有玩东南西北的，我在边上站一站看一看，就走开了。半个时辰不到我又回家了。娘问，咋这快就回来了？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巴巴地望着热气腾腾的大锅，吸溜着鼻子，似乎闻到了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娘往灶膛里添了一根胳膊粗的木头，说，还早呢，再去玩一会儿。 我跑到隔壁石头家。石头和几个小伙伴在玩抓石子，我也跟他们一起玩抓石子。这一玩就入了迷，等想起来，已经过去好长时间，慌忙往家跑。跑了两步，我又回头喊石头他们，你们也去我家喝糖水吧。因为他们家熬麦芽糖时也请我喝过糖水。我还特意说，柱子，不要你去我家。哼，谁叫你不给糖水我喝，还天天馋我，我也不给你喝。 前几天，柱子家熬糖，我们一群小伙伴围在他家门口不走，不时伸长脖子往屋里望，吸溜吸溜鼻子，分辨空气里有没有甜味。柱子见我也像鸭子一样脖子伸得长长的，歪着脑袋张望，气鼓鼓地冲我说，走，不准你喝我家的糖水。昨天，你把我的陀螺丢水里了，你还没赔我呢。我自知理亏，走开了，躲在一棵榆树后，偷偷地看。当他们端着碗哧溜哧溜喝糖水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一阵委屈，眼泪不争气流出来。我用衣袖擦干泪水，飞快地跑走了。 锅里的水在翻腾，热气不停地往上升，然后弥漫开来，空气中就有了浓浓的甜味。 娘给我们舀糖水，一人一碗。来，石头，端好了，别烫着……来，柱子…… 咦，柱子怎么也来了？我忙跑过去拦住娘，说，不许给他喝！他家熬糖的时候没给糖水我喝呢。 娘呵呵笑了，对我说，看你小气的，一碗糖水也计较。 柱子不好意思，转身要走，娘一把拉住他，来，喝了暖和暖和。柱子偷看我一眼，低下头，不肯伸手接碗。娘把碗塞在柱子手里，说，快喝吧。小毛孩子，还记仇不的？柱子端起碗，哧溜哧溜，三口两口就把糖水喝光了。 喝了糖水，我又跟小伙伴们一窝蜂涌出家门。柱子悄悄拉拉我的衣襟，嘴巴凑到我耳朵边说，山子，我家明天蒸年糕，你去我家吃糖拌糯米。我忙说，好。 我和柱子手拉手跟在小伙伴们后面，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