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红平：草木是岁月的情人——枕水诗集《拟见》赏评
发布者：pxq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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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04-20
在世界上所有情感中，唯有爱情是“刻骨铭心”的。从文学作品到影视、短剧，从青年时期的无限想象、竭力追求的一份真爱，到暮年后回顾自己一生爱情、婚姻无论是波澜不惊，还是生死相恋，爱情都算得刻骨铭心，都是自己不会忘记的。
纵观枕水新诗集《拟见》，不禁想到“爱情”这词。诗集作品按春夏秋冬四季进行排列分类，其中所蕴涵的情感世界，仿佛一个人从青年到暮年的情感过程。诗歌中大量草木类的“物象”使用，堪比古诗经典《诗经》中各种植物名的运用。如果让草木成为一个人的代名词，而另一个相恋对象无论放在何人身上，免不了是“岁月”二字。
雨水
一些细节正在发生
比如小草蠢蠢欲动
比如隐居的蚯蚓，把土壤松了又松
比如一只鸟，噙着种子
匆匆赶来
而我，更欢喜的是看到
有一群孩子，紧紧跟在你身后
如沐春风。正被灌溉
本诗集开篇即是这首《雨水》，武汉大学荣光启教授在给本诗集序言中首先解读了此诗。荣教授说枕水的老师身份和职业经验是她诗歌写作的资源，这首诗中的“你”是作者自我的想象，是对广大教育工作者的隐喻。的确，从本首诗的平面角度去理解，以及枕水的老师职业，荣教授的解读非常正确（当然，作者本意估计也是这样构思的，是她的实际思想）。而我更愿意从“爱情”角度去解读它，以整个诗集为一个大作品，这首《雨水》只是相当于一个青年的爱情萌动阶段。你看，“小草蠢蠢欲动”“一只鸟，噙着种子”“一群孩子，紧紧跟在你身后”，一些爱情萌发的细节正在发生。
答君词
我折下，一枝淡客花
回赠你时——
风还很轻。春天还未深入
桃花还未灼灼
湖水清浅，还未挽呈出内心的波澜
也深谙
君子之交。空啼的鸟
也不能给予更多的春色，懂得与回应
恰如其分的明丽，刚好静逸在
一只青白釉色花瓶里
如果不考虑荣光启教授所谈的作者教师职业，把这首诗单独拿出来赏析，它是一首妥妥的情诗。仿佛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在花前月下窃窃私语，折一枝淡客花为爱情的信物，桃花还未灼灼，“湖水清浅，还未挽呈出内心的波澜”，一种若即若离的爱情初期的青涩情愫。
风，催生着更多
风，催生着所有的种子
种桃树和李树的人，同时也种下春意
桃花开了一遍又一遍
李花，一朵落了，另一朵又开
我和你，就这样走着
很深的沉默，或更深的呼吸
风，一直在吹
从土壤里面，暗暗萌发出来的
还有很多，未曾想过的
比如，桃李的争衡，和恩怨
比如，我爱你
这一首诗，作为情诗理解就写得更为直接一些。仿佛两个热恋中的人，开局介绍“风，催生着所有的种子/种桃树和李树的人，同时也种下春意”，随即“桃花开了一遍又一遍/李花，一朵落了，另一朵又开”，耳鬓厮磨，如胶似漆，多么美好、幸福和令人羡慕的爱情啊；“我和你，就这样走着/很深的沉默，或更深的呼吸”，语言的细腻、唯美和追求诗意的“浪漫化”，在草木的意象“叙述与表达”之间，形成一种基于艺术层次上的空间感和可塑性，最后终于说出“我爱你”，情绪一下子暴发出来。
本诗集写春天的诗很多，从《雨水》开始，《迎春》《白玉兰》《山有木兮》等等，至《院中》共56首，占全诗集的40%余，充分演绎了人世间爱情的纯真无邪、暮翠朝红与无限美好。
立夏
这日子太快了
门口树下。布谷声又惊落了几粒槐花
桑果已经熟了
蚕早已经结茧了
那些香气。那些细节
占据
无数梦境和午后忧伤的你
那些爱与回忆，顺着五月的藤蔓，曳着绿
正一点一点
向上爬。那些疼
赶在小满大满之前，写出立夏
只为——
那些花枝花事，空空的风，无谓的想念
到此为止了
诗歌以“这日子太快了”的总结性结论作为开头，凸显了一场爱情的结局。你看“几粒槐花/桑果已经熟了”“蚕早已经结茧了”，一场恋爱结束后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美好期待与向往，“那些爱与回忆，顺着五月的藤蔓，曳着绿/正一点一点/向上爬”，期待一个爱的结果；“那些疼/赶在小满大满之前，写出立夏”，恋爱中的风风雨雨，包括曾经因为爱而带来的烦恼与忧伤，终于过去；“那些花枝花事，空空的风，无谓的想念/到此为止了”，放下它们，终于等到一个爱情的圆满。而诗人以总结性的“直接”“直白”出现在诗的开头，明显反映出诗人对爱情美好结果的迫不及待地与读者分享其幸福、欢喜和情感态度。
五月小记
夜醒着
所有的星光，下落不明
搬回阳台上的那些花，不急
收拾好他的衣物，也不急
一直在想，这暴雨
会不会温柔些，还是要下个彻底
风，会不会平息
清晨，茉莉开了
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
沿着上述的诗歌赏析思路，这首诗是少男少女们在恋爱的终点进入婚姻殿堂之后，女主作为一个家庭主妇的日常小资生活情调。丈夫出去工作了，女主一人在家料理家务，前三节表现出似乎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他而透出的淡淡忧伤；或者日常琐碎生活的小矛盾带给女主的不安，但“清晨，茉莉开了/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茉莉花语示“忠贞、尊敬、清纯、贞洁、质朴、玲珑、迷人”，它代表着忠贞不渝的爱情，是爱情的守护者。这首诗的诗眼在“茉莉”上，通过茉莉花突显了诗人的生活态度，来比喻彼此的爱慕之情以及相伴一生的决心。
香樟
初夏。香樟开了
小小的黄白色的花，静默着
一粒粒缀在枝头
走在一排排树下
清香盖过了杂异的气味
鸟的歌鸣盖过了风声，落花声
微微的叹息
以及一些莫名的议论
多么好
抖落掉那些不需要的旧叶之后
树冠依旧繁茂。有所隐掩
又自成绿荫
很轻易地就遮挡了一部分喧嚣
香樟树寓意着福气，幸福，平平安安。香樟树花语是“你是我的独一无二，我想永远保护你，让你不受伤害”。了解了香樟树的寓意和花语就很容易理解这首《香樟》所要表达的意思。与上面一首“茉莉”及大多数草木的意象一样，枕水在此首诗中依然采用“香樟”这个草木为喻体，来隐喻爱情婚姻与家庭生活，“香樟”的清香“盖过了杂异的气味”“盖过风声，落花声/微微的叹息/以及一些莫名的议论”，生活的美好不只是在青春爱恋阶段，家庭婚姻生活的美好同样值得享受与回味，不缓不急，“多么好/抖落掉那些不需要的旧叶之后//树冠依旧繁茂。有所隐掩/又自成绿荫/很轻易地就遮挡了一部分喧嚣”。
如春天的诗歌一样，枕水写夏天草木的诗歌也很多，有《栀夏》《白莲》《凌霄》等等，在此就不一一剖析。如同四季中秋冬季的萧瑟与沉沦一样，在人类爱情中暮老年时期逐渐转化为亲情，至人的肉身在这个世界消失，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而又不得不面对的。下面各选一首秋天与冬天的诗解读欣赏，作为本文的结束。
秋分
秋风悄悄离间了什么
之后
大雁开始远游。云朵渐行渐远
桂花细小
隐约。重新被拉长的夜
像块翡翠那么静。抬头细察才见的星星
想起你，身子单薄
一遇凉风会咳嗽，墙角蛐蛐的叫声
就显得格外清晰
我仍端坐于此
无处可去。落花在低旋，仿佛某些爱
在远离。草色和露水
都在加深。我对着屋上的旧月光
失了会儿神
在春天般爱情的甜蜜期，夏天般的婚姻磨合期，至秋天是家庭生活平凡琐碎的日常化，爱情逐渐变为稳定亲情的过程。“秋风悄悄离间了什么/之后、大雁开始远游。云朵渐行渐远”，爱情远去、消失；“桂花细小/隐约”，亲情到来，渐浓；“想起你，身子单薄/一遇凉风会咳嗽”，来自亲人的关怀与爱护；“落花在低旋，仿佛某些爱/在远离”“我对着屋上的旧月光/失了会儿神”，诗人已深深感受到爱情的走远与无奈，正如秋天的落叶，总要随风飘去。
赠你一枝白山茶
冬月了
桃花或是玫瑰，我都无法赠你
无法赠你春风
无法赠你二月初的枝头，娉婷的往昔
只能，请你收下一枝白山茶
收下袅袅
收下她的安静素洁，她的不群
她小小的倔强，身上连带着的星光露水
和隐秘的歌声
收下吧
也收下她秘而不宣的部分
白山茶花的花语是纯真无邪、珍惜的爱、浪漫的爱情，寓意着谨慎而又孤傲的灵魂。白山茶花花瓣纯白动人，花瓣一点点掉落，给人淡雅的同时又莫名的忧伤与无奈。在冬天，代表甜美与火热爱情的桃花、玫瑰是没有的（人工栽培的除外），唯有茶花在冬天开放。作为物象，“白山茶花”的选择，诗人不会是刻意的，应该是日常生活场景所见，但“白山茶花”的花语非常恰当表达人们暮老年的情感状态，“她的安静素洁，她的不群/她小小的倔强，身上连带着的星光露水”，包括“她秘而不宣的部分”——花瓣一点点掉落，生命消逝的必然结果。
枕水在诗集后记中说，一首诗是诗人的标志和相貌，或某种跟读者接头的暗号，只是应者寥寥。我对本诗集的解读与序言中荣光启教授的解读有较大出入，但诗歌的歧义、多意性正是诗歌之美的精彩所在，以上也算是一个普通读者对作者诗歌的回应，不知正确与否。
作者简介：蒋红平，湖北省作协会员，安陆市作协秘书长。诗歌散见于《诗选刊》《星星》《诗潮》《诗歌月刊》等报刊，已出版诗集《醉清风》《水的黑眼睛》《福兰线》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