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实的深度、广度和温度
——2022年湖北中短篇小说综述 纵观2022年湖北中短篇小说创作,总体呈现出扎实稳进的趋势,同时也出现了不少亮点。在创作数量方面,据不完全统计,全省公开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余篇,刊发或转载在《人民文学》《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知名期刊上的不在少数,足以表现湖北文学不断发展的良好态势。从创作群体结构上看,湖北中短篇小说家大多为“50后”到“90后”,年龄层次跨度较大,创作队伍齐整,他们以中短篇小说这一文体抒发生命经验的感悟,积极与当下时代、世界对话,张扬文学理想主义,自觉承担时代对文学艺术工作者提出的要求和责任。从题材及写作风格上看,湖北作家延续了现实主义传统,紧贴现实,书写城乡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图景,并有所突破。一方面,湖北作家在书写当代现实生活的同时,紧跟时代脚步,展现时代变迁,描写转型时期中国在物质生活方面发生的变化及老百姓的心理变化;另一方面,作家在现实主义创作中不断发掘新的创新点,融入荒诞、变形等现代主义创作手法,在叙述日常琐事中穿插科幻情节。在城市化快速发展的今天,如何刻画新型城乡关系及农民在时代发展中的心态转变?怎样描写普通老百姓在快节奏生活及疫情状态下的生存困境?如何思考当代人际关系发生的转变?对于这些迫切的时代命题,敏锐的湖北作家以成熟的作品给予了真诚的关切和热情的回答。题材选择及创作风格的多样化,不仅体现了湖北作家在文学创作中对时代要求的回应,也显示出其不断探索创新的先锋精神。楚地自古拥有悠久的文学传统和丰富的文学资源,湖北作家借此不断发挥各自优势,共同营造了生机勃勃的文学创作局面。 一 题材丰富、风格多样、在承继中创新发展 湖北正处于城乡快速融合的现代化新阶段。城市和乡村的空间融合、经营方式的相互融通为作家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如何实现乡土经验的创造性转化?如何书写现代化转型时期新的城乡社会?怎样塑造处于变革中的新时代农民形象?如何在旧的传统中开辟新的审美路径?怎样形象地书写城市经验和生命沉思都成为湖北作家亟待解决的历史命题。 2022年,以晓苏、曹军庆等为代表的湖北作家勾勒出了一幅乡村日常生活图景,塑造了一系列活灵活现的农民形象,展现了丰富的乡村民间风俗文化。这些勇于担当的作家聚焦当下老龄化的社会问题,描写农村子女外出务工的现实境遇下,留守老人的心灵情感世界。晓苏的短篇小说《发廊门上的纸条》语言通俗亲切,通篇采用地方方言叙述故事,活灵活现,把富有情调的乡村生活刻画得淋漓尽致。《三角炉火锅》则讲述了金钗的丈夫贵器屡次出轨找相好,闹离婚,最终经过第三人云小雨的调和,约法三章,维持婚姻与爱情的关系。金钗家餐馆中三角炉火锅是招牌菜,文章开头介绍三角炉火锅的形状、吃法,以请稀客为引子,引出乡村中微妙的情爱关系。“三角炉”象征着三角关系,小说呈现了乡村婚姻与爱情的共存形态。 经济飞速发展,农村务工人员大量涌入城市导致的留守儿童、空巢老人问题一直是近些年文学界关注的热点,2022年湖北作家延续了这类题材创作,更为深入地从农村生活的平凡琐事入手,描绘乡土中国的当下风貌。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乡土文学创作不仅仅满足于展现当下城乡融合出现的新问题,而且在艺术创作手法上也有所追求,用诗意的笔法书写乡村的美好与黑暗,用象征的手法歌颂家国情怀,提醒国人重视对历史文化遗产的保护。2022年湖北作家对乡村的书写具有扎实深入的特点,并且在弘扬主旋律上做到与时俱进,创作出多部优秀的扶贫攻坚小说。阮仲谋的短篇小说集《古老的磨盘河》辑录了八个故事:“古老的磨盘河”“百年归山”“贵福当兵”“这活真难干”“朝中无人”“仕途”“位置”“无处藏身”。作者描写了最普通的乡镇生活,塑造了一些努力拼搏的真实而鲜活的小人物形象,展现了他们命运的沉浮。王华雄的《高铁汉的法宝》则塑造了高铁汉这位老人“无赖”的形象,他给村里惹了不少麻烦却没人敢动他,因为他有个制胜法宝——喝农药,但自从村干部救下他的孙子后,他开始“改邪归正”,这个法宝也被他弃之不用。作者借此不仅反映了农村的部分老赖行为,还赞扬了村干部的善良温情之举。 曹军庆的中篇小说《到棋盘山顶看日出》讲述了拐卖婚姻的复杂面相与人性的救赎。被拐卖来的女人作为婚配对象和生育工具,为家族传宗接代。家族成员们对于被拐卖事实和伤害性行为的功利主义认同,折射出了作为个体的人在伦理秩序中的懦弱、自私与麻木。小说以县城生活中习焉不察的功利主义来透视生存中的疼痛和伤害,文本和当下庸常的现实生活之间形成了很强的张力——所谓的善行,对于他者可能就是恶行;所谓的圆满,也可能存在着严重的伦理性戕害。小说笔法老到,审思明辨,韵味深远。何存中的短篇小说《贴福字》书写了书法家为邻居写“福”字、其妻子为邻居贴“福”字再到被迫揭下“福”字的一系列过程,我们不仅可以看到城乡文明、中西文明之间的冲突和对抗,还能看到作为在农村长大的妻子淳朴的善意。他的短篇小说《一往情深》讲述了一位著名的农民诗人暮年从文化馆迁居养老院的故事。小说把叙事的重点放在王老诗人的暮年生活,塑造的是一位虔诚的文学朝圣者形象。王老诗人生活质朴,没有老婆孩子,也没有工作编制,只有很少的生活补贴,但他始终保持着对文学热爱的初心。作者借此告诉读者,在现今物欲横流的社会中,一个人一生坚持自己所热爱的事情是非常难得的。也告诉读者,人在将要离开世界的时候,名利物质都是带不走的,只有精神上的富足才是永恒。 2022年湖北城市小说的主要创作力量为女性作家。这一创作群体一直是荆楚文学园地的一道靓丽风景线,谢络绎、喻之之、宋小词、马南、朱朝敏、李蓉等就是其中的优秀代表。这些女性作家坚持女性立场,观照当下城市复杂的生存现实。她们擅长展现人物的复杂多变的心理世界,凭借冷静锋利的文字,剖开世俗的表面,重新审视一言难尽的各类人际关系。 青年女作家朱朝敏中短篇小说创作风头正健,并且逐渐形成了鲜明的个人创作风格。她善于从女性的精神成长和城市的日常生活入手,细腻地捕捉女性在不同成长阶段心理的微妙变化,关注女性在当代现代化进程中的历史境遇和所遭遇的精神痛苦。她的短篇小说《治愈期》采用周一舟和燕缺两个身份进行讲述,两个灵魂相似的女孩因为一场车祸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燕缺曾被周一舟“我会治愈自己的”这句话鼓励到,即便发生了那样惨烈的车祸,依然坚强地学习重新站立和走路,这一过程经历了别人所不知的痛苦挣扎,但当两人相遇却并无言语的交流,因为灵魂相似的人不需要言语就知对方内心所想,能给予女孩之间的尊重和理解就足够了。这篇短篇小说巧妙的采用双视角,通过对方的眼睛看到自己,通过对方之口说出自己的思想,在阅读中也能够让人感受到两颗灵魂的碰撞;中篇小说《渡鸦栖息时》有庞杂的内涵,涉及青春成长、家庭教育、养老以及救赎等等元素。作品主要描写收养家庭的伦理亲情。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不能生育,收养孩子却无法处理好亲子关系。因为自身过失造成家庭悲剧的时候,作为个体的人如何进行自救从而活下去?女主人公和女儿经历了情感的纠结、亲情的撕裂、人性困境的挣扎,逐渐开始正视过去的不堪,展开了生命的自救,最终走向了家人之间的真诚和解。小说通过写伦理亲情的创伤以及创伤的治愈,表现中国当下原生家庭的诸多伦理问题;中篇小说《集美》通过书信与回忆展开了一个大家庭中三姐妹的故事,伴随着二妹的去世,大姐和三妹开始追忆各自的成长历程,发现了她们都曾在过往的岁月里陷入过困惑和无助,充实感和幸福感是她们长期以来的追求。而谢络绎用女性视角审视婚姻关系,思考女性在家庭婚姻中的处境。短篇小说《危机中所见》展现了女性在婚姻中的心路历程。小说是从裂缝开始的。裂缝,既是房屋的客观存在,同时也暗指夫妻之间的婚姻关系。武汉封城前夕,生活在上海的女主人公接到租客的电话,原来自己武汉的房子出现了一条裂缝。她借此机会逃离,重新审视婚姻感情,最终找到了自己婚姻中的问题,与自我实现了内心的和解。喻之之的中篇小说《乞力马扎罗的诱惑》讲述了乘客在阿盲的出租车上落下二十万美金,震惊之余的他最终选择私自留下这笔钱,和女友小影谋划后决定换成人民币后改善生活,却不想在兑换的途中一波三折,心理的压力使得二人如惊弓之鸟、小心翼翼,生怕警察追踪到这笔不义之财,却不想还是被警察找上门,仓皇逃走的他们找到了美金主人,至此得知了事实真相——二十万美金不过是高官的游戏而已。小说中天降的横财打乱了普通人的生活,让人性受到考验,流露出浓浓的现实关切和忧患意识。彭思萌的短篇小说《万物之始》探讨了当代年轻人的普遍困惑,主人公彭坎想从事物理学,但屈从于强势母亲的指令投身于金融业。他在青春时代塑造起来的崇高美好的信念,又在长大后面对社会时遭遇重击,体现出理想与现实的强烈冲突,现实往往是具象的生存和庸常。同时小说也具有浓烈的科幻文学色彩,小说加入了许多科学概念,如相对论、场域、弦论、量子纠缠等等。小说具有非线性叙事的特点,加入梦境、闪回等手法,显示出叙事的跳跃性,极具幻想冲击力。 此外,伦理小说的书写在2022年湖北中短篇小说中也占据一定的数量。如丁东亚的《离岸》通过女性的视角书写了一个离别的故事。女主人公的丈夫、儿子在一次车祸中丧生,难以接受事实的她长期处于悲痛的梦境中无法醒来,因此果断搬回故乡与母亲同住,希望在流逝的时间中疗愈创伤。此后她接连遭到了来自母亲、爱慕者、小姑子等人善意或恶意的对待,不得不长期忍受情感上的折磨,无法救赎自己。这类小说大多以女性作为主要叙述人,通过日常生活的一地鸡毛,展现女性丰富的内心世界。但这类小说的创作也存在一些审美局限,有些作品过分重视故事性,导致作品失真,弱化了作家的真实情感体验,在人物形象、内心世界的展现上不够丰富,大篇幅的心理描写不太多见,在作品结构上有些作品过于松散、枝蔓,这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读者阅读不够流畅。 总的说来,2022年湖北中短篇小说创作题材丰富,作家队伍齐整,年轻女作家巾帼不让须眉,保持了良好的创作势头。这些小说创作承继了湖北文学的优良传统,无论是重大题材如城乡融合、乡村振兴、抗疫还是日常生活如家长里短、夫妻情感、邻里纠纷都写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书写出了人间烟火的时代气象。 二 立足生活、深入基层、弘扬现实主义传统 2022年度湖北中短篇小说创作基本遵循现实主义创作原则,关注现实人生,书写普通老百姓日常生活图景,并不断对普通人的内心世界进行深度挖掘,展现小人物在时代发展中积极奋进的精神历程。通过对小人物沉浮命运的书写,不仅向我们展现了转型时期的城乡变迁,还引导读者关注新时代人际关系的微妙变化。 对普通人物进行刻画,不仅可以反映出社会的现实内容,同时也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情感表达的平台,普通老百姓可以借助这一平台展现生活的酸甜苦辣,发出自己的声音,引起社会对其现实境遇及心理状态的关注。2022年度湖北中短篇小说现实主义的书写与前两年不同的是,随着疫情形势的好转,作家创作也从关注社会重大问题转向关注当下的现实人生,关注个体奋进的生活形态和精神面貌。李小坪的中篇小说《一直走到天亮》讲述了失业者章天琪饥饿了数天后潜入陈旧小区内一个住户家里偷食,偷食成功后得寸进尺,竟然在住户家里睡觉,仿佛生活在自己的家里一般,他以为自己的偷窃行为不会被发现,不料几天后再来行窃时,住户主人陈大伯早已在屋子里等他。章天琪本以为自己的偷窃行为会受到严厉惩罚,但陈大伯竟给他安排了一间屋子,让他留下来陪他三个月。通过两个人之间的对话,章天琪才了解到原来老人一直独居且只能维持几个月的生命。小说中没有夸张的描写和扣人心弦的紧凑情节,而是通过两个人的对话,娓娓道尽城市生活中不同群体的生存本相:年轻人在城市快节奏生活下面临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的生存现实,而物质生活充足的独居老人则渴望子女的陪伴,希望得到更多的关怀。同时,小说也点出了无论身处何种境地的人都会有自己的无奈和困惑的普遍现实,启示读者只有心怀善意才能活得自在。崔彧的短篇小说《蝴蝶斑》讲述了被一场车祸打破平静的主人公和他的好友老郑的生活,老郑身负着繁重的家庭压力,但依然保持着对世间的善意,作者通过塑造几位性格鲜明的形象,向我们展示了都市中底层小人物的生存状态。邱根红的小小说《背着妈妈来洗脚》描写了身经百战的军人蒋哥背着八十多岁患老年痴呆的母亲去洗脚的故事,蒋哥去洗脚是为了缓解身体上的伤痛,带着母亲去洗脚则展现了他的一番孝心。作者通过回溯蒋哥过往的功绩来赞扬他勇敢努力、尽职尽责的作风。同时也写出,在当前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年轻人往往忙于自己的事业,与父母分隔甚远,尽孝这一行为在当今时代下变得难能可贵。作者借蒋哥与母亲的故事,展现了令人感动的母子之情,同时也对蒋哥的孝心进行了肯定。 曹军庆的短篇小说《微笑刺客》以一位流浪汉任我笑为主人公,他在无意间成为了爱高谈阔论的退休官员朱能镜的忠实听众,朱能镜也在小区内牵起了一波给流浪汉带饭的热潮。当众人无意中发现任我笑是位下棋高手后却都不愿和他下棋并且愈加嫌弃他。不久,任我笑发高烧被好心大姐喂药后脱险,大家在小区内又掀起了给他喂药的高潮,甚至使他成为试药者,最终在吃错药后,任我笑爱上了金嫂并攻击了假意性侵金嫂的朱能镜。作者正是借流浪汉的经历抨击社会中专看热闹甚至心胸险恶的小人。刘景岗的中篇小说《小院那些风花雪月的事》讲述了在某县政府小院中发生的五个故事,小院就像是一个舞台,生活在这里上演着悲欢离合,真与伪、善与恶、美与丑的杂陈让我们见到人世间的千姿百态。董川北的小小说《较劲》描写了住在对门的老张和老刘,虽是朋友但经常暗暗较劲,终于在比较孩子时老张主动认输了,因为他的孩子虽然有更好的前途却不能像老刘的孩子一样经常陪伴身侧,可见对于老人而言,子女的陪伴比金钱更重要。小小说《喜糖》讲述了一位心地善良的馄饨店老板,为了保护拾荒老人的自尊心谎称馄饨卖不出去而送给他,而这一幕恰好被店里的一对父女顾客看到,作者借此向我们展示了人间的真情,赞扬了青年老板的义举。刘会刚的短篇小说《老裴失踪》描写了一生未婚的钢厂工人老裴,自退休后便热衷于旅游,因此经常“失踪”,老裴渴望写出一部更好的剧本作为自己的“压棺”之作,却终未能实现,但他追逐梦想的赤子之心却值得我们肯定。刘博文的小小说《缓冲》描写了在生意高峰时期承受巨大精神压力的邱涵,在骑手老李的帮助劝解下逐渐平复心情、释放焦虑的故事,邱涵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作者便是从她的经历中洞见了都市中需要缓冲时间的平凡人的生活。另一篇小小说《目光一直尾随着我》则讲述了从小到大父亲的目光一直尾随着“我”的故事,他不仅为“我”寻找写作的素材,还尊重“我”的一切选择,但长大后的一次相见却让“我”意识到父亲不是万能的,他正在老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作者正是借这个故事为我们呈现了父亲对孩子浓浓的爱意。马南的中篇小说《拉珍》讲述了我受命去采访独自照顾丈夫、抚养儿子的藏族女子拉珍的故事,在首次采访遭拒后,小说过渡到了“我”与老叶、梅姐之间的三角恋情,接着由拉珍的故事引出了拉珍对她的语文补习老师旺久的浪漫情思,由于多年与丈夫老李缺乏夫妻生活,拉珍把自己的情感需求寄托于旺久身上,旺久成为了她的精神信仰,但这信仰在“我”看来与拉珍眼中的形象是相去甚远的。小说从两个女人的情感生活着手,将日常的事物反常化,让读者感受到了作家在多重关系中想要展现的人文关怀。马南的短篇小说《在天台》则讲述了老蔫与女人在天台的邂逅故事。老蔫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但他与妻子的关系并不好,情感上的障碍让他常去小区天台散心,直到疫情期间老蔫在天台偶遇一个印象深刻的女人后,逐渐有了对天台的期待。后不久小区被封,两人常在天台相遇便熟识起来,闲聊间老蔫得知女人的丈夫已发烧,便出言劝慰与关心,但后来女人突然消失,直至小区解封都不见身影,这成为了老蔫的一块心病,他想告诉她好好活下去,小说向我们展现了陌生人在平凡生活中的点滴善意。刘诗伟的中篇小说《盯梢》以M县高家为背景,叙述了高家两个儿子的成长之路,大儿子高明德自大学毕业后回乡做官,一生清廉,二儿子虽有同样高的学历却并不安于做官,先后开设保健品公司、印染厂、娱乐城等企业,虽攒下一笔财富但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为此高明德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盯梢弟弟,防止他做出违法乱纪之事。经过大半生的折腾后,梦想当大老板的弟弟高明才患了精神病回家养老,高明德的盯梢也告一段落。这篇小说刻画了兄弟俩不同的形象,表达了对于哥哥高明德为官为人作风的赞扬。 从小人物的生存境遇出发,表现底层人物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因此,奥尔巴赫认为作家可以从观察平凡百姓日常生活的琐碎细节中获得生活的真实和深度,而2022年湖北作家的现实主义创作中鲜明地体现了该特征。对城市普通人生活尤其是对底层职工的生活状况进行描述已成为主要趋势,面对疫情后期重归的社会,有的作家满怀期待憧憬未来,体味生活的温度,有的作家站在民间立场探寻底层涌动的活力。虽然他们站在不同的角度,但他们都在坚持用现实主义精神展现不断发展变迁的中国社会,对其中存在的问题进行质疑和反思。 刘景岗的《阵痛》讲述了张河镇新到任的党委书记文京在张河机械厂被洗劫的背景下来到张河镇主政,通过一系列曲折的改革措施后最终使得镇内企业生产经营走上正轨的故事。通过小说,读者清晰地了解到中国在改革开放初期转型的艰难,张河镇的改革正是中国工业经济转型时期的缩影,而文京的形象也代表了不怕挫折、勇敢前进的改革者群体。作者借此也告诉读者,虽然当今中国经济得到快速发展,许多企业都已经完成了转型,但任何人都不应该沉溺于当前的幸福生活,而忘记改革经历的困难及改革者为之付出的努力。胡金洲的《渔浪渚的咬脐们》把描写的视点放在改革开放期间的岛民拆迁的大背景下。渔浪渚的男儿大多名叫咬脐,丁咬脐为拆迁款问题与开发商协商不下;房咬脐收租不成,大打租客,反卖其房赔医药费;楼咬脐将拆迁款用于投资店面,不料开发商却卷款而逃。在改革开放的浪潮裹挟下,岛民们的命运浮浮沉沉。作者写出了时代巨轮中小人物的命运浮沉。但与此同时,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环境问题也得到人们的持续关注,作家们纷纷通过小说构建人与自然的新型关系,呼吁人们保护自然。陈刚的中篇小说《白秋练》受到人民网在2021年发布禁渔后宜昌长江段出现江豚这一新闻的启发而写成。在小说中,作者描写了一群“长江生态保护者”,去“复活”一个江豚的故事。作者在小说中提出了环境保护这一长久的命题,借此警示我们,如果没有好的生态环境,人类未来的生活也将不再是美好和幸福的。在艺术手法方面,作者引入了《聊斋志异》中的《白秋练》与小说结构形成互文关系,使原本生硬的故事变得柔软起来。朱朝敏的中篇小说《苔藓》揭露了化工企业的驻扎导致的恶劣生活环境,污秽遍地,废气漫天,多年来酷烈环境产生的后遗症,不仅局限于生态方面,经由时间发酵后演变为人性人心的废墟。作者在心里无数次地呼唤苔藓,愿人类物质化的坚硬内心能被苔藓湿润软化,愿世界清凉无上。物质条件飞速发展引发了人们对金钱、权力和欲望的追求,不仅使得职场、官场形势发生变化,也使原本亲近的人际关系变得疏远,一步步走向异化。刘太白的中篇小说《栗色漩涡》讲述了记者风波定被卷入一起警方击毙吸毒人员事件,却不想该事件真相与网络舆论大相径庭,曾经敬重的领导李四科看似锄强扶弱,实则心怀鬼胎,作者正是借此批判讽刺了诸如李四科这类出卖灵魂之流。艾子的《卡白的植物园》描写了银行职员卡白艰难维权却失败的故事。卡白隔壁的别墅违规加高扩建,卡白维权不成,最终发现别墅的主人竟是多年同事,其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欲。作者大花篇幅作了很多的植物描写,用植物根系的肆虐盘踞隐喻利益人际网的盘根错节,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 湖北中短篇小说的主旋律一直是现实主义,纵观2022年湖北省中短篇小说的创作,现实层面的书写数量仍然居首位,这是2022年湖北作家关注现实、关注人生的重要成果展示。而这一书写传统集中体现在小人物题材创作上,对城市文明进程中带来的问题和乡镇发展过程中遇到的状况都通过文学的形式加以展现,对普通人物日常生活细节的观察依然是叙事的主流。综上可见,大部分湖北作家依然在延续现实主义文学这一传统,勇敢肩负起作家的责任,并且在创作角度和艺术手法上不断精进。 三 贴近时代、打捞历史、凸显荆楚特色 2022年度湖北中短篇小说创作在历史题材创作方面保持了上年良好的创作势头,并呈现出更为精湛的艺术倾向。这些历史题材小说创作着重书写小人物的日常历史,呈现时代的重大变迁,发掘大历史的宏观主题,凸显了鲜明的荆楚特色。 於可训的中篇小说《鱼庐记》描写了想生一家开凿及守护鱼庐的历史,鱼庐在半个多世纪以来经历了由私到公,又由公到私的变化,伴随的是这一家族的故事和生命传奇。作者立足于时代大背景下书写小人物的命运,借由湖边人家对鱼庐息息相关的生活联系与情感眷恋,叙述了自20世纪初年到当代的几代人的悲欢离合,展现了历史大潮中人们的奋斗与热爱,读来气韵绵密,令人回味无限。他的另一短篇小说《祝先生的爱情》讲述了祝先生与王静雅、李腊梅三人之间多年的感情纠葛。祝先生年轻时爱上了王静雅,常在她读英语时跟在后面纠正发音,由于一次生日的误会,本已对祝先生建立好感的王静雅开始疏远他,但祝先生没有气馁,开始通过李腊梅给王静雅传递信件,却不曾想信件悉数被截获,后祝先生与李腊梅结成夫妻,几十年来心中一直惦念王静雅且多番寻找,直到年逾古稀后偶然看到被李腊梅保存的信件才得知真相,不久后,因此事患病后的祝先生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王静雅。这篇小说通过一个爱情故事折射出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精神风貌,文笔十分干净纯美。刘奇的短篇小说《还乡》讲述了“我”带着病重的父亲还乡并为其举办葬礼的过程中,前来帮助的朋友刚强讲述了他和“我”父亲年轻时候的故事,并教导“我”做人一辈子还是要脚踏实地走正道、做实事,到老才能不悔此生。在作者的行文中可以感受到他对父亲去世的悲痛,在这篇文章中,也可以看出一些农村问题,比如农村人口的流逝、土地荒废等等。 金成海小小说《过门槛》由儿女的婚事引出多年前双方父亲的往事:女方父亲曾在一次检查中刚正不阿,阻碍了本是好友的男方父亲的升职之路,导致两人多年不再来往,但最终圆满的结局也暗示了作者想要表达的意图:做人还是干净正直的好。杨子峰的小说多描写农民与知识分子,栩栩如生的人物描写是他的强项,小说集《朝我来》读起来跌宕起伏、惊心动魄,采用传奇性的艺术写作手法,把镜头对准小人物,在波澜壮阔的抗日背景下肯定小人物的付出与价值。夏艳平的短篇小说《家庭秘史》以一碗粥引出一个家庭的秘史,当年闹饥荒时奶奶因一时心狠致使家里的恩人没能吃上一碗粥而丧命,事后她立即拿出来之不易的粮食救了全村人的性命,但这件事还是成为了她永久的心病。 荒湖的短篇小说《中元节》是一曲关于小人物的现实主义悲歌,共分为五个章节,细述了主人公邓林起伏不尽的一生。邓林在婚姻上与妻子不和睦,由此对父母亲造成了伤害,最终失去双亲。在事业方面,邓林遭遇“插队”从而备受排挤。而邓林在普普通通的中元节为祖先烧包一事上似乎也没有自主选择权,一再横生波折,多次无功而返。荒湖借中元节烧包这一事件,揭示了游戏规则的变异,对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如何相处这一现实问题进行反思,更借邓林审视个体在巨大时代面前的微不足道,其指向的是小说的悲剧意味。林东林在写作中将笔触伸向人物心灵深处,其小说集《灯光球场》包含九个短篇,充满了某种内在的一致性。每个故事都由现在切开过去,或由过去切开现在,或者过去和现在同时浮现杂然交陈,共时性地作用于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其中《竹器社》讲述的是一位民间奇人的故事,《教育家》是一篇双重反转的文本,一个近乎狗血的出轨事件反转成为爱情故事,让人百感交集,小说叙述细腻从容,语言具有诗意之美。 2022年湖北中短篇小说在新历史小说创作方面注重描写宏大背景下的小人物命运,延续了湖北作家善于挖掘历史的优良传统,波澜壮阔的历史背景描绘和纯朴厚重的人物形象塑造,展现了湖北作家在思想深度和艺术精度两方面的显著成绩。 纵观2022年湖北省中短篇小说创作,在城乡书写和小人物的塑造上取得了一定的创作实绩,但相较于2021年的创作和近些年各地区不断涌现的地域性作家群,比如以班宇、双雪涛为代表的80后“新东北作家群”,湖北省中短篇小说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新世代作家的创作实力还没有完全展现出来。如何立足现实,从平凡人生中捕捉时代的特质,如何运用艺术语言更好地表现新时代的现实生活,仍是每一位湖北青年作家为之奋进的方向。近年来,各级作协对青年作家加大了扶持力度、湖北作协签约作家制度的设立、相关配套措施的实行,为湖北文学生产提供利好的生态,我们有理由相信湖北作家在中短篇小说创作的现实深度、广度和温度上将更为精进,更为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