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电脑桌，来到阳台上，抽一支烟，观看窗外的夜景，放飞一下心灵。秋雨淋湿了清冷的夜空，也淋湿了我的思绪。穿越记忆的时空隧道，来到儿时嬉戏的小巷，依稀可辨雨的声音，淅淅沥沥……淅淅沥沥……这声音是那么的遥远，又如此的切近。 从能记事时起，身体孱弱的我经常在黄滩镇老街的外婆家度过。老街的中心有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幽深小巷，通往富水河岸边的埠头，外婆的家在小巷的端点。小巷因为较长，所以显得较窄；因为较窄，所以又显得较长。晴天，我和表兄妹们到富水河埠头玩儿打仗游戏；在“永盛”号大宅门院内那些酿制酱油的大缸之间捉迷藏；在“恒茂”号四合院里天井中光哒哒的青石板上抽陀螺；在桑树上摘紫红的桑葚；在槐树下荡秋千；在镇北端的水陆寺里数罗汉。雨天，我喜欢光着脚丫在小巷里流水潺潺的青石板上行走，体验在乡下的田埂上体验不到的感觉，往往被雨水淋湿衣服，虽为此挨过外婆的多次训斥，但我仍乐此不疲。我觉得，那流淌着雨水的小巷就是我童年心中的海，那青石板的两侧就是海的彼岸和此岸，那些石子和瓦砾就是海边的贝壳。 年龄渐长，我到黄滩镇初级中学念书，便寄宿在外婆家。每逢下雨的星期天，我就捧上一本书，坐在烟雨迷濛的巷门口，边听淅淅沥沥的雨声，边和书中那些高尚的灵魂交流。伴随着小巷的雨声，我认真读完了苏联作家高尔基的自传体小说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 其中，《童年》让我感受到来自外祖母的人性光辉，同时又揭示了小说中那个黑暗的时代人们的人格扭曲。《在人间》让我感叹阿廖莎丰富的社会经历，感受不同的人的人格魅力，体会社会底层的人们的生活是多么艰辛。读《我的大学》时，我在阿廖莎的“社会大学”里感受到知识的重要性，感受到他对知识的渴求，也激发了我的求知欲。我被书中的主人公阿廖莎热爱读书、渴求知识的精神所感动，所折服，也为他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而鸣不平，甚至伤心落泪。我从中看到了那个时代的丑恶本质和小市民的恶习，以及阿廖莎对自由、平等、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和追求。我在阅读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那个社会中，随着阿廖莎一起感受着他幼小心灵所承受的一切，给我的心灵带来震撼。同时也提醒我，自己所处的生活环境来之不易，应倍加珍惜，勤奋读书！ 从此，高尔基，这个伟大的名字，让我这颗脆弱的少年之心无数次重获坚韧。我觉得，在我的内心世界里生活着一个双重性格的人：一个人对种种卑鄙的事情见得太多，故而有点胆怯；又因为了解生活中种种可怕的事情而感到压抑，开始对生活以及对别人抱着不信任的怀疑的态度；他怜悯所有的人，也怜悯自己，但又束手无策。另一个人读过充满智慧的好书，受过书中神圣精神的洗礼，他看到世俗生活中可怕的东西拥有难以抵御的势力，感觉到这股势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砸破他的脑袋，用肮脏的脚底踩碎他的心，于是，他就紧张地自我防卫，咬紧牙关，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应付所有的争执和搏斗。我的这些心得体会，也许就是当年的高尔基在人间时的深切感悟。 看书累了，我辄倚在门边听雨的声音，看雨的风韵。小巷较窄较长，可我那颗飞翔的心灵却能看见很高很远的风景。铅云不断地变幻着形状，从小巷的“一线天”上匆匆奔向远方；偶尔有穿着雨衣挑着担子的行人走过，小巷便传来“叭唧叭唧”的脚步声；斜斜的雨柱冲刷着石灰斑剥祼露的青砖老墙，似乎在冲刷着一部古老的历史；雨珠落在青石板上，水花飞溅，轻风旋过小巷时，把它们吹得如雾如尘……在大人们感叹“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时候，雨巷中的我却放飞着心灵的鸽哨，永远有着阳光一般明媚的心情。后来，我从事文学创作，弘扬真善美，鞭挞假丑恶，用文学塑造人们的灵魂，抚慰人们的心灵，我的文友遍天下，我成了精神王国的国王。 如今，我的外婆早已作古，高尔基的自传体三部曲成了我珍贵的藏书，岁月的风雨也剥蚀了黄滩镇老街那个幽深的小巷，只剩下时空穿过深井般的记忆。家人们常对我说雨声依旧，天下的雨是循环的，地球的水是相通的，那时的雨水早已汇入富水河，流进长江，奔向大海；而我却总也走不出思念的雨季，那些雨的符号变成了我发表的文章中的一个个小精灵…… 【本文系“悦读悦美·书香人生”征文大赛获奖作品】 作者简介：方炳祥，应城人。在全国各级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故事、诗歌等300余篇（首），部分作品获奖、入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