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风乍起,梧桐叶旋落的纹路里藏着答案:秋天从不是静置的风景,而是个在时光里穿行、在心底生长的动词。它以风为笔,以叶为笺,写着自然的蜕变,也刻着人生的印记。
秋天最先是“拂动”的。晨起推窗,风褪去夏的燥热,指尖掠过窗沿,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子里钻,这是秋在轻轻叩门。院中的老藤椅还留着爷爷生前的温度,风掠过椅面藤条,发出细碎声响,像极了他当年絮絮的叮嘱。秋雨过后,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我蹲下身触摸叶片清晰的脉络,记忆突然被“掀动”,儿时雨天,爷爷总撑着那把磨亮的旧伞在校门口等我,我踩着他被雨拉长的影子跑,水珠顺着伞骨滴在青石板上,敲出他哼的老歌旋律。如今伞不在了,可风一吹,落叶纷飞的模样,仍像他当年为我拢紧衣角的手势。
秋天藏在枝叶间,悄悄“酝酿”。在银杏的枝头,在桂花的蕊间。盛夏时还泛着墨绿的银杏叶,经秋阳日日浸润,慢慢镀上金边,风过处,满树碎金晃动,像爷爷藏在抽屉里的铜制怀表,每一片叶子都在计量思念的长度。待到深秋,叶片簌簌落下,铺成软软的“黄金毯”,踩上去的声响,是时光与记忆的和鸣。而桂花的香,是秋偷偷“揉进”风里的惊喜。老巷的桂树每年都如期开花,米黄色的小花躲在叶间,却把香气送得很远。放学的孩子张开小手,仰着脑袋接飘落的花瓣;窗台的旧玻璃瓶里插着妈妈早上拾捡的花枝,晚归的人闻着花香便松了眉头,秋以香气为引,把寻常日子酿成暖烘烘的烟火。
秋天更是“沉淀”的。在果实里,在诗句中,在心底。田埂上的稻穗垂下了头,枝头的柿子涨红了脸,板栗裹着刺铠甲,橘子像灯笼般悬着,它们都是秋劳作的成果,是自然把岁月养分沉淀成可触摸的甘甜。王维写“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秋是雨后山涧的清响;孟浩然说“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秋是故友相聚的暖意;范仲淹叹“塞下秋来风景异”,秋是雁阵掠过天际的寥阔。这些诗句里的秋,从不是抽象的季节,而是在山水、花木、雁影中流动的生命状态。
风又起,银杏叶落在肩头,桂香漫过鼻尖。我忽然懂得,秋天从来不是静止的名词。它是风拂藤椅的轻响,是叶片脉络里的回忆,是果实坠枝的沉实,是岁月里始终温热的惦念。它在时光里穿行,在心底生长,把自然馈赠与亲人爱意,都沉淀成前行的力量,这动着的秋天,原是生命最珍贵的底色。
作者简介:汪娇,云梦人,系孝感市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