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歌具有穿透历史的时代锋芒和打动人心的现实力量,并体现现实关怀和时代精神,承担着发现、记录和引领真善美的使命。新世纪以来,现代诗歌迅猛发展,创作队伍日益庞大。在这个读图和刷屏的时代,如何让读者爱上诗歌,并在浩如烟海的诗歌作品中发现好诗、甄别好诗直至传播好诗,成了当务之急。
李汉超是湖北省特级教师、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他不光有着四十年的教学经验,还有四十年从事诗歌创作的经验,针对当代中学生阅读现代诗歌范围太窄、而新世纪诗歌又难以读懂、甚至连有些诗歌爱好者也望诗兴叹的现状,萌发了让“诗歌走向大众”的念头——赏评当下有影响力诗人的佳作名篇,让读者不走弯路就能欣赏和学习好诗。这是一项极其浩繁的工程,也是一项功在当今、利在后世的工程。他从2010年开始,十多年间出了三本诗评集,引起广泛的关注和好评。
李汉超在赏评诗歌的时候,为了确保质量,除了严格选材,还像上课一样,对文本讲解之前,先查阅大量相关资料,力求让他的赏读有根有据,而且经得起推敲和时间的检验。
他的诗评根据新世纪诗歌的特性,结合文本的写作特点、诗评家对诗人及诗歌创作的评论和诗人自身的特质,用明白晓畅的语言,将心里最真切的感受和力求贴近文本的解读奉献给读者,助其找到通往诗歌秘密的暗道,以期达到共鸣或如菩提灌顶的效果。
《荊楚风韵》是在写遍国内名家名篇后专为湖北诗人精美诗歌赏评而作的,延续了他一如既往的写作风格又有一些变化。新世纪湖北诗歌向西方现代派学习,关注的是当下现实,表现的却是底层人生的写实主义和民间姿态。他从以下几个方面对文本进行深耕精读:
解析文本的美学特征
语言美。诗歌追求的是精炼含蓄,意蕴丰富。在解析彭家洪的意象诗《渔》中,李汉超说“它是一首情趣盎然的爱情诗”。全诗虽然只有短短八行,却用“网、浪花、风帆”等几个意象写出了青春男女的“爱之深、情之烈”,特别是“浪花还能‘羞涩’,鱼儿还会‘调皮’,这种人格化的语言使文字变得格外富有活力和文釆。”能把爰情写得简单而又意味无穷,写出了高级感,李汉超说这是“诗歌的空间”和“阅读的张力”,也是诗歌的魅力所在。
画面美。诗是无形的画,产生的视觉形象营造出了诗歌美学。在王家新的借物抒怀诗《鱼》中,他引用宋代郭熙的名句:“诗是无形的画,画是有形的诗”来阐明诗画相通的道理。他从观画明明是“一条鱼”却感受到画师送来了“河流”,告诉读者这是写意画的特色。再解析鱼的鲜活,“鱼儿从宋元时期游来,历经明清,而至当代”,接着“摇头摆尾地游到了‘我’的荷塘”,最后连诗人也被“带进了河流”。通过层层剖析,一个情趣盎然、妙不可言的画面跃然在读者眼前。他总结这是“画意激发了诗情,诗情激活了画意”产生的美感。
情感美。能引起读者共鸣,得到美的享受,就是诗歌的情感美。他推荐了刘益善的乡土诗《我们在草地上数星星》,这首诗用简洁的语言,回忆童年数星星的情形,在“我说萤火虫/是月亮下的蛋/她说萤火虫/是星星流的汗”中,将“两小无猜的时代/天真无邪的童年”构建的诗歌美学呈现给读者,发人幽思。田禾评价诗人的诗歌美学是:“为我们送来的是泥土的原味和淳朴厚重的乡土精神,语言质朴,情感真挚,给读者带来持久的心灵震撼”。
节奏美。即诗的分行和字词的连续产生的音乐美。在龚纯的生态诗《乙未年立春日将近》的赏析中,他说诗人曾以“四行一拍”诗体著称,在这首诗里,句式“长短相间,错落有致”,是古典的传承,也是融古贯今散发出“现实与历史交融”的芬芳,“诗人以点带面、点面结合,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由物及人、以物写人,将即将到来的春天写得温馨迷人、温婉动人。”这些精彩的点评,让读者读起诗来如临一场盛大的春之交响乐。
诗味美。诗味即是诗歌所表现出的艺术境界,“言约意远”,给读者想象的余地。在评燕七的小诗《两朵山茶花》时,他用熊秉明先生的话说诗人的诗味“象一粒水珠在气温降到零度时突然化成一片六角雪花”。他从诗歌“妙在意趣,妙在错觉,妙在修辞”这几个方面进行解读,燕七的诗有着“小诗意里透着大情怀,小诗歌里却藏着大世界”的诗味美。
提炼文本素材
新世纪诗歌的素材包罗万象。无论是打工诗,乡土诗,生态诗,还是口语诗,或者是以传统手法写的诗,无一不是为了抵达人性。
乡土诗。乡土诗因其著有民族特性、地方色彩和平民风味成为新世纪诗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体现在素材乡土化、语句大众化、抒情真挚化、情景互融化。如田禾的《土碗》就是一首厚重的乡土诗,语言凝练,比喻恰当,极富感染力。李汉超这样解析道:“‘土碗’是泥做的,有别于铁饭碗、金饭碗,它是中国农民的饭碗,质朴、廉价、易脆,‘土坟’在荒野地里隆起,有别于墓,普通、凄凉、寂寞。两个事物的有机联合,其实是中国农民的命运的写照。”他无限悲悯地说:“读着这样的诗,我们怎不感到苍凉而心酸呢?”继而大声疾呼:“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多么希望这土碗能换成金碗啊!”
打工诗。打工诗歌是以现实生活中的琐事为题材,反映底层群体的心声。乔书彦的《种子》,书写的是如种子般遍布祖国大地上的千千万万的农民工,他们是那么平凡又是那么不凡。李汉超先用一组数据说明农民工人数之巨、收入之低,然后逐节解析文本,得出的结论是农民工“对环境、工种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给薪水就行”,是一群“奉献得多,要求得少”的可怜人,字里行间充溢着对农民工深深的同情和赞美。对诗人扎根于生活、扎根于人民,写出“真实动人又不失艺术美感的诗歌”给予了高度评价。
口语诗。卢哲锋说口语诗就是“从日常生活中,发现和捕捉到的‘事实的诗意’”关于怎么写,他说“一、用口语写作,不用书面语写作。二、用日常语言写作,不用象征语言写作。”沉河写的《自由》一诗深谙其道。李汉超评价“本诗完全是口语表达,自然贴切,没有半点雕饰,就连那一句体现主旨的私房话也是地道的口语,直截了当,入木三分”。我们先来看看这句口语:“她说,真是自由啊/可以触摸你身体的全部。”这句妻子“关于自由的最新说法”产生了什么效果呢?是一种“真实而幸福”的内心感受,用李汉超的话说就是“日常生活的诗意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是诗人用心处理之后的超验和升华。”
生态诗。生态题材的诗是以生态现状、人与自然和对自然生命的尊重为主题的诗。在毛子的《捕獐记》里,诗人捕獐又将其放生,明里是被獐的眼神所感化,勿宁说是诗人尊重自然生命的自省和批判。“它养伤/我也在慢慢恢复心里某种柔和的东西。”诗人在自省中完成救赎,“成就的却是美好人生”。李汉超由衷感叹道:“不光人与人之间需要默契,人与自然也需要,他提升着人的内心品质。”
网络诗歌。网络诗歌因其门槛低、传播快成为一股蓬勃的力量。李汉超选取衣米一的诗,是因为觉得她“根扎在生活的土壤里,其触角又总是伸在思想和灵魂中”。她写的《萤火虫》将现实中的“萤火虫”与灵魂的“萤火虫”结合在一起,旨在“让我的灵魂像萤火虫一样在黑暗里闪烁,照亮自己,也照耀他人”,达到了“诗,是一种黑暗中的寻找和摸索,是一种沉沦中的救赎和治愈”的境界
日常书写。把日常写进诗里的作品很多,写得有艺术感染力却难得。剑男写的《一把镰刀》,从一个最普通的农具看见了“怀念长满庄稼的田野和河滩”,进而“怀念逝去的亲人”和“怀念过往的岁月”。李汉超对这首诗的评价是“生动的细节呈现和深情的叙述表达,其艺术感染力强烈而悠长”。用剑男的话说:“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我们对日常生活的书写陷入琐碎、浮泛,流于平面化和庸常化。”
宗教题材。在解读魯西西的《喜悦》一诗之前,李汉超先引用恩格斯的话:“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而他认为宗教的共同点“就是对超自然神秘力量的崇拜”,并揭示其中的道理“当一个人的内心强大起来……可以飞出凡尘,建立另外一个世界”。诗人在获得了“喜悦”之后,仿佛有如神助,从此“脱胎换肯,生命多姿多彩”,这就是宗教给她的力量。
托物言志诗。张作梗《雪夜访梅》,有一种浪漫主义的情怀,为何不访其它只访梅呢?只因诗人将梅喻为女子,而女子即是“象征美好”,深藏闺中即“为清纯之意”,艺术的本质是表现生活,但又有所升华。他解析梅是“一种精神、一种品格的象征”,诗人访它,实际上是他“鄙弃世俗、崇尚高洁情怀”与“对美好事物的深切向往和不懈追求”的反映。
解析诗歌的意义和使命
诗歌的意义。在评阿毛为女性写的《一代人的集体转向》中,李汉超从诗人运用排比展现女性“以前”的不顾一切为一人的痴情观,到现在的爱自己、爱亲人、爱全人类的转变,告诉读者文本的启示与感悟:现代女性的爱情观已“从狭隘转向宽阔,从陈腐转向现代,从小爱转向大爱。”最后他用阿毛的话来揭示诗歌的意义:“是发现生活的秘密、发现人生的秘密、发现生命的秘密、发现灵魂的秘密,同时也是对人生、对世界、对生命、对灵魂的省悟、引导和提炼。”
诗歌的使命。在范小雅抒写内心的诗歌《等待》中,他介绍了诗歌的使命之一“给读者送来心灵低语并能抚慰灵魂”,何谓“心灵低语”?他这样解释道:“就是诗人在现实世界作用于内心世界之后苦闷、疼痛、甚至绝望的低叹”,它是“狂风之后湖面归于平静时的涟漪”。它的作用不止是“释放诗人内心积蓄已久的能量”,还有“黑夜能点亮星光”“皑皑白雪里能望见春天”的神奇,这也是诗人《等待》所达到的艺术效果和一首好诗传递给人的温暖的力量。试想,“寒冷”为什么占领不了诗人呢?不就是诗人有强大的内心在等待春天的到来吗?
另外,他还从何谓好诗、如何写好诗、诗歌的创新、诗歌的亮点、诗歌的语言、诗歌题材的取舍等方面对诗歌的创作方法进行详细解读。
读着李汉超两百多篇诗歌赏评文章,我的感悟还远远不足以体现其精髓,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李汉超推荐的每一首新世纪诗歌,都秉承向善、向上、向美的原则,力求能在读者心中产生共鸣并广为流传。
因为每一首诗,他都要对照诗歌的标题和内容,解读诗歌的主旨,鉴别诗歌的风格,解析诗歌的主体,简介诗人及其写作特点、诗路历程,行文风格以及与诗人相关的评价,力求让读者由诗歌而了解诗人,由诗人而更加喜欢诗歌。
我给李汉超的诗评集《静下心来读好诗》撰文《游刃有余解诗密》时,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建议他:“如果在写作方式上有突破就更好了”。看了这本书以后,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浅陋。研究诗歌,是要像他一样把诗歌吃透,使读者产生共鸣、记住并传播得更广,才是赏析诗歌的意义所在。
作者简介:张晓霞,湖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孝感市作家协会会员,系第七届湖北省中青年文艺评论家高级研修班学员,发表文章数十篇,偶有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