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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小雅诗集《人间寂静》评论小辑

发布者:pxqsb 点击次数:906 发布日期:2024-01-03




  诗人的通灵术——论范小雅的诗


             张德明


  在对当代诗多年的跟踪阅读中,我早已意识到,范小雅是一个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有着独异个性的女诗人。她的诗,往往写得很小,但小中有大;她的诗,常常写得很轻,但轻中有重;她的诗,时常闪烁着女性的生命直觉和精神意识,但又不被小女人惯爱的小情绪和小感觉所拘缚,而是能向宇宙人生的幽秘和深峻之处敞开。而在诗人写下的诸多分行文字中,我们不难发现一种贯穿始终的东西,那就是充满神秘感和妙合度的通灵之术,诗人不仅能在大千世界的万事万物之间洞悉到游走于其间闪着光亮的神灵,还能借助这种神灵的光照,察觉到人与万物之间千丝万缕的精神联系。诗人秉持的这种通灵之术,已然构成了其打开世界诗性之门的美学钥匙,而通灵术在诗行中的赫然现身,又将诗歌的艺术灵性充分点燃,赋予其深厚的韵味和饱满的张力,从而带来读者不尽的思想启迪与美的回味。


  范小雅的诗歌常常写得很小,这种小,不仅仅指篇幅的短小,还指其诗情触发点的细小。诗人或许并不乐意从宏观的角度出发,来铺展自己对于宇宙人生的高远而整体的认知,而是常常从一个细微的层面与角度着手,来捕捉自我心灵的律动和情绪的流波。一阵微风、一缕月光、一次花开、一声鸟鸣,这微小的世界变化,都可以被其纳入诗意言说之中,成为散逸浓郁诗情的源发点和突破口。她这样来写“春天”:


  他在楼下等人。灰夹克。
  春天的风穿过门洞
  将他的衣服鼓起。
  他旁边,年轻的玉兰树撒下影子。
  女孩站在窗口,探出脑袋。
  她看着那些光线环绕着楼下的人
  她看着春天里
  那人与她遥遥相对。
  已经好多年了。
  那风。
  那玉兰树。
  那上午。


  这首题为《春天》的诗,可谓是体现诗人“大处着眼,小处落墨”的典型之作。古往今来,描述春天的诗章文句举不胜举,但很多诗文都着眼于从宏大的层面去描摹春天之繁盛热闹的景观,范小雅则采取侧面用笔的方式,不直接陈述春天之万千气象,而是以风和树为观照来言说春天,春风吹过,“将他的衣服鼓起”,年轻的玉兰树,也在他旁边“撒下影子”。所有这些细微的情境,都是一个小女孩站在春天的窗口,不经意间发现的。“已经好多年了。/那风。/那玉兰树。/那上午。”风、树、他、她,或许彼此之间并无关联,但借助诗人所一向秉承的通灵之术,这些事物之间显然有了必然的精神联系。而他们之间所生发的强烈的呼应关系,又让春天显得生机万类,意蕴葱茏。


  范小雅的诗,表面上看,写得很轻,这轻,既指用笔之轻,诗人常以简笔画的方式来描摹世界,很少以繁笔和铺陈的语式来作浓墨重彩的渲染;也指感情流溢之轻,诗人对于情绪的抒发,从不以繁冗的话语来宣泄,而是欲说还休,点到即止。但这些简洁的素描和节制的抒情之中,始终不缺乏黄钟大吕般的沉重回响。以她的《倾听》为例:


  黑夜来临的时候
  我喜欢竖起耳朵
  聆听周围的一切
  钟摆
  风声
  星空的密语
  我痴迷于
  事物更深的内部
  我能感觉到
  在它们之中的友谊


  世界之大,万物之繁,实在是无法用穷举法将其尽述的。诗人范小雅在呈现世界之象时,就采取了删繁就简的方式,她对世界的“倾听”,只取其间三种事物来表征:钟摆、风声、星空的密语。三种不同的声音,有大有小,由远有近,有实有虚,他们的联袂出场,代表了诗人所言述的“周围的一切”,诗人的用笔之轻,由此可见一斑。但这轻轻的用笔之间,显然又包孕着对某种重大的宇宙法则和生命内涵的窥探,这正是诗歌的最后一节所写到的:“我痴迷于/事物更深的内部/我能感觉到/在它们之中的友谊”。世间万物之间充满着密切的关联与友谊,这种思想表达之中,无疑渗透着诗人一向看重的那种通灵之术。


  范小雅的诗歌常常体现着敏感而纤细的女性意识,但她的诗歌绝不停留于小女人情绪的简单抒发的层面之上,而是在女性意识的散发之中,将自我向宇宙人生的幽秘与深峻之处充分敞开,从而领悟到世界更为精深的意味与要旨。从前述《倾听》一诗中,我们已确切认知到这一点。还可以以《深夜港口》一诗为例来进一步阐明:


  海上回来的渔船停在港湾
  大轮船,小木船
  海水轻轻荡漾
  安慰着它们的疲惫
  捕的鱼去了市场
  那么多空舱排列着
  大海把船只还给了海港
  也再一次,把人还给了人类


  凭借敏锐的直觉和丰富的联想,诗人睹见到深夜之时宁静的海港情状,在此领悟到大海所具有的巨大掌控力和深厚人情味:“大海把船只还给了海港/也再一次,把人还给了人类”。当然,大海与人类之神秘关系的从容建立,是通过诗人信奉的通灵术而得以实现的。


  具体来看,范小雅所信奉的通灵术,主要体现为两个层面的思想情绪:一是万物皆有神灵,比如《风比人孤独》中所述的“风”、《今晚的月亮是最好的》中所述的“月亮”,《母亲》中所描述的“微风”等,这些事物无不有神灵依附。另一是人与自然世界的通联,自然世界和人类之间,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精神联系,这是范小雅诗歌中常见的一种演绎通灵术的诗学策略,在上述所举的《春天》《倾听》《深夜港口》等诗中,我们已鲜明感知到了。


  某种意义上,诗歌正是一种“代神立言”的精神产品,而诗人信奉的通灵术,不过是这种“代神立言”宗旨的心灵移化表现。我相信,借助这种闪烁诗性智慧的通灵之术,范小雅还会写出更多的优秀诗作来。


  作者简介:张德明,文学博士,岭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南方诗歌研究中心主任,西南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评审专家,中国作协会员,广东省作协首届签约评论家。已出版《现代性及其不满》《网络诗歌研究》《新世纪诗歌研究》《新诗研究的理论与实践》等多部学术著作,在国内重要学术期刊发表学术论文百余篇。曾获2013年度“诗探索奖”理论奖、《星星》诗刊2014年度批评家奖、第五届“啄木鸟杯”年度优秀论文奖等奖项。





  在夜晚倾听星空密语——读范小雅的诗


                  丁东亚


  对诗人而言,写诗就是一种生活方式。他们用心体察这个世界,事与物在其笔下时常会生发新的意义或趣味,且随着经验广阔性的增扩,其诗歌作品能够涵盖更多日常,不仅记录或鉴照个人的悲喜,甚至辐射一个时代的孤寂、恐惧、挫败、希望与理想等,诗歌一定程度上是改变身体和灵魂之后的精神语言。生命的真知或对世相的洞察在诗人眼里仿若一团火,它们点亮诗人心灵的瞬间,露出真面,其实也照亮和温暖了诗人自己。诗人们怀着深情去挚爱人世与人间万物,却又不断在反省中与自己的内心撕扯、抗争现实(即便大多时候是徒劳),竭力澄明个人对世界的认识与想象,并最终在写作中获得自由和力量。


  倘若人生是一场爱之旅,那些以生命负载的光与暗影都会在情思里弥漫,被融入诗行,成为游动的乐章。这点在范小雅的诗歌里可见一二。诗歌写作之于她,意义或许更像是一种精神慰藉与寄托。她的诗歌简洁,透过其诗句呈现的清澄和向日常生活取材的意象,事实上可以看到日本俳句的影子,只是简短未失美学上的小宇宙之大趣味,外在之景的顿悟、动静之间心理逻辑的跳接,又不乏闲寂与情调。某种意义上,她的诗既有着松尾芭蕉对大自然禅机的所悟(如《照耀》),也有着小林一茶对日常之物的洞见与深意(如《母亲》),然而,其目光所及之物在她笔下有时又会被描写得精确而细腻,赋予着外在事物内在的生命力。如《汽车站里的乞丐》和《夜晚,听到一个女人哭泣》,又如《银匠》。在《银匠》这首诗里,她冷静敏锐地察看世界,将刹那的情境具象化,使得“年轻的匠人”有了“光辉”的一面。那整日敲打银器的匠人专注于本职,如同众多劳动者一样,其实并不在意诗人投来的目光,也不会为银器闪出的光亮所吸引,但这朴实瞬间的生命之光与影在诗人的视野下,不仅映照出了匠人的人性诚挚与谦和,也为诗人孤寂的心灵洒下了慰藉的光芒。毕竟“竞相闪耀”非匠人所感,而是诗人范小雅此刻的心境。这种观照外在事物实写内在自我的诗,在《风比人更孤独》中,有着更深层的展现。同样是写孤独,与《倾听》和《山谷里的白牡丹》等部分诗作不同的是,《风比人更孤独》里越发有着令人感同身受的深刻性和无可名状的疼意。


  夜里人都睡了
  风没什么可吹
  就掀动每一扇窗户
  躺在里面的人听着
  先是拍打
  后来是呜咽
  风比人更孤独
  在空荡荡的大地上
  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此时,风代替她在夜晚巡游,犹如一个无家可归之人的窘迫境况与对温暖和爱的渴望,但它“掀动每一扇”,亦或是低声“呜咽”,都注定招来的是人们的惊怕。风终会停下,而它搅动世界留下的波澜和凌乱反使得诗人意识出离的片刻遐想多出一丝荒凉,那企望与风一样流浪的心念与心无所归的失落,有谁懂得呢?于是诗此刻便成为了“在梦想与现实间走钢丝的诗人企图藉以撑起浮生的一根杆子”,支撑起范小雅的孤独之心与身躯。


  在诗歌书写的探索中,范小雅更为关注的是自我生活与个体心理。她从个人生活领域去思考人生,并不断以“小我”的情感向“内”探索。她的部分诗作是清晰自然的,以直接的语言传达情感,但大部分诗里时常弥漫着的是忧郁气息与伤感的情调,尽管在女性认知和体悟上敏锐地展示了一个诗人的力量,但姿态是自我妥协的。事实上,在这个物质化的时代,人们离诗性早已越来越遥远,利益与实惠成为许多人的追逐之物,且不论这种利益和实惠是道德的非道德的,是艺术的或非艺术的。但对诗人来说,诗歌的意义是坚守内心的良善与赤诚,因为这个时代需要诗歌的召唤,因为正是诗人的自由思考和探索以及对无用性创作的坚持,才挽留住了生活最后一片净土。范小雅的诗歌写作在我看来,是她对抗孤独的武器,其在夜晚倾听星空密语,是自省,也是为清醒地活着。至于她对写诗的偏爱和执着,让我不禁想到另一个懂得生命况味的女诗人辛波斯卡,借她所言,范小雅或许也是一样,“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作者简介:丁东亚,1986年生,祖籍河南,现居武汉。《长江文艺》编辑。有中短篇小说在《人民文学》《钟山》《上海文学》《花城》《山花》《天涯》等期刊发表。曾获湖北文学奖、《小说月报》“百花奖”优秀编辑奖等。)




范小雅的诗歌逻辑——兼评诗集《人间寂静》

                             熊尉东


  人间寂静,诗歌不老。在长长短短的分行之中,追光而行,席地而坐。有理由相信,若干年后回头看,范小雅会以她自己的诗歌轨迹形成个人诗歌史的完整逻辑图景,并在中国诗歌史上留下属于她的个人坐标。


  


  从2008年的《低处的生活》到2012年的《时光骊歌》,从2016年的《早安云梦》到2023年的《人间寂静》,范小雅用15年时间,在这个喧哗红尘安静地写了4本诗集。


  从时间的经度上看,四本书出版的间隔时间逐步加长,她用越来越久的日子自我沉淀,越来越慢的周期细细打磨。从空间的维度上看,她的诗歌从身边“低处”,走向更远的“时光”,从熟悉的家乡“云梦”,走向宏大叙事的“人间”。


  这种时空经纬上所关联的逻辑蜕变,不仅是一个诗人在写作形式与内容上的自我突破,更是百炼成钢、水到渠成的笔力升华。这种写作逻辑的自然升级,反映了诗人从“小我”逐步走向“大我”、从“自我”更多走向“他我”的缓步转身。正因为这种转身是缓慢的、渐变的,可能连诗人自身都不一定意识得到这一点,恰巧印证了诗人的爬坡升级不是刻意的、被动的,而是生活的自觉、写作的自觉。


  不仅如此。诗人在新诗中表现出更多新气象,比如诗歌节奏呈现更多跳跃性,长短句使用无缝对接尤其是长句的更多使用,诗歌意象表现出更多空灵沉静,这些都让她在诗歌写作手法与技巧上保持一贯性的同时,有了更多非线性的“大写意”逻辑。这是令人欣喜的台阶式跳跃,而不仅仅是爬坡式攀升。


  


  黑格尔在他的《小逻辑》中说,“充满了我们意识的内容,无论哪一种,都是构成情绪、直观、印象、表象、目的、义务等等,以及思想和概念的规定性要素。”


  一切文学作品都有其内在逻辑,哪怕它是以无逻辑或者反逻辑的形式被创作出来。诗歌创作和欣赏手法,通常认为最需要跳跃性,需要打破文字的逻辑,释放“意识”、重组“要素”。但如何“呈于象、感于目、会于心”,就存在诸如由浅入深、由表及里、由小见大、由主到次、由此及彼、由因到果等逻辑关系。尽管是源自于自觉的诗歌写作和阅读审美体验,要想尽量理解诗人的隐秘语言机制和诗歌本意,我还是愿意从诗歌逻辑这个小切口,找到范小雅新诗集《人间寂静》的写作“伦理”和诗意“法则”。


  该诗集共分四个章节:第一部分《被祝福的人》32首,第二部分《风比人更孤独》32首,第三部分《遇见月光》33首,第四部分《美好来自平静》33首。全书130首小诗,却在看似随意自然的排列组合之下,展现出强大的逻辑链条和直逼人心的文字击打力。


  如同诗人始终所关注、关怀的写作对象那样,诗集还是从“人”入手。虽然“被祝福”,但他们、她们还有它们却是孤独的,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每一个写作者都会有这种自然弥漫的“写作厮杀”,尤其于诗人而言。直到遇见风,和风对话、与风共舞,但“风比人更孤独”,出口在哪里呢?在星辰之下、月亮之上,在浩瀚寰宇、无涯时空,在万千经纬、烟火人间,于是“遇见月光”、遇见自己、遇见美好。而美好来自平静,诗人终于与世界和解,与自己和解,与文字和解。


  也许诗人没有如此刻意编排整本诗集的排列走向,但正因是无意识的,所以才更显自然天成、灵动飘逸。而读者透过拟人化的风,透过治愈人心的月亮,与诗人一起祝福和被祝福,一起沐浴美好、归于平静。


  人间寂静,诗歌不老。我们和诗人一起,在长长短短的分行之中,追光而行,席地而坐。


  


  诗歌的解读当然不可能存在一套标准化的流程,也没有程序化的相关要素可供套用。但从内容抓取、意象构建,到词语选择、语句结构,以及形而上-形而下的节奏、不同时期作品痕迹的联系,还是可以借助各种手段——当然也包括逻辑分析——提供一种工具来进行诗歌文本的解读。


  人们习惯于“由点及面”来解读诗歌文本,而我更愿意“反逻辑”而行之,在上述宏观解构之后,从《人间寂静》一书中分别选取四个章节标题的同题诗,来进行微观解剖。我始终固执地认为,无论是整本书籍还是章节的的同题诗,都应该是诗人“自鸣得意”、最为满意(至少是相对偏爱)的代表诗作。


  在《被祝福的人》中,诗人说: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
  每个人会在每个人的路上,被困住,被折磨
  昨天这异乡的树顶上飞来一只仙鹤,停留了很久
  暮色中,它遗世又独立地
  望着窗口的我
  那一刻,我知道我是被祝福的


  在这首只有6行的短诗里,诗人却用了4次“每个人”、3次“我”、2次“被”,通过这些词汇的反复使用,推动抒情之思的叠加、诗意强化的流动。虽然在诗歌构建里,人们通常很忌讳一个词语反复出现,但诗人用这类重复词汇的铺设,对诗歌镜像的生成和融合进行螺旋式演绎,她用这类词组方式强化诗意,进行结构性的逻辑演进,安静但坚定地“催眠”读者。
  在《风比人更孤独》中,诗人这样写人间的“孤独”:


  夜里人都睡了
  风没什么可吹
  就掀动每一扇窗户
  ……
  风比人更孤独
  在空荡荡的大地上
  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在诗人看来,“风”也是“人”的另一个自我、本我,她用心灵视象反映肉体幻象,针对客观事物进行内化思维演绎。她用诗歌本体的跳跃,闪展腾挪、非线性嫁接,形成意象客体的转换。她从日常的具象升阶到意识的抽象,通过诗性逻辑形成诗体结构,进而达成个体对世界的理解与认知,带动读者走进她的诗歌世界,虽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在《遇见月光》里,诗人写她与月亮、月光的邂逅:


  在一片空旷之地,我抬头遇见了它——
  明亮,饱满,温柔的月光
  它们落在我身上
  ——孤独落在我身上
  ——高贵落在我身上
  你看,没有你我还有月光
  我总是能和月光撞个满怀
  ——月光将我拥在怀里
  月光给我的伤口
  涂上免费的,万能的药膏


  诗人的作品具有特异的空灵心性和恬淡味道,却在矛盾的张力中收发自如,比如“孤独”和“高贵”,“没有”和“还有”,“伤口”和“药膏”。这种美学气质强调诗歌逻辑的显性与隐性、本体与喻体的自然转换,这里她不再借助“我”的反复咏叹来推动铺陈,而是转用对称与非对称的逻辑,来构建诗歌的对立统一结构,不断叩击读者的阅读体验。


  在《美好来自平静》里,诗人写我们习以为常的所见:
  树荫下的石凳上,老头在听手机里的音乐
  树荫以外,一张轮椅上,婆婆仰面晒着太阳
  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公园一角
  一个守着另一个
  一个陪着另一个


  诗人以长短句的白描、近乎平铺直叙的语言,“平静”地写着人、物、世界的“平静”,以看似没有任何诗歌技巧的平静,不动声色构架出返璞归真的语言逻辑。这种回归语言本真的文字组合、善于进行刚柔冲撞的情理演绎,未尝不是诗歌美学的新路径、新视窗呢?在技巧派大行其道的今天,这样的作品值得更多的写作者、阅读者、评论者去重视和研究。


  


  事实上,从“五四”新诗到当代诗坛,现代诗的百年诗歌史,其发展本身是有鲜明的逻辑主线和若干条逻辑分支的。而每个时期以及每个时期不同流派的诗歌走向及特质,均有其内在逻辑和外在形态。


  范小雅和她的诗歌,也有其独特个性、鲜明标签和自我逻辑。她在诗歌元素上“取舍自然、星散月聚”的内容逻辑,在诗歌文本上“落子无痕、点染随意”的意象逻辑,在诗歌结体上“排列无声、张弛有度”的节奏逻辑,渐入佳境、日趋成熟,并在她的新书《人间寂静》中实现个人的新突破,达到其写作的新高度。


  有理由相信,若干年后回头看,范小雅会以她自己的诗歌轨迹形成个人诗歌史的完整逻辑图景,并在中国诗歌史上留下属于她的个人坐标。


  作者简介:熊尉东,网名“楚王之裔”“楚王后裔”,70后,湖北云梦人。作家、诗人、独立时评人,孝感市政协委员、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校友总会理事。湖北省作家协会、省楹联学会、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公开出版评论随笔集《第三只眼睛》、教育杂文集《断章取意》、现代诗歌集《一路向西》《远方的田园》等四部书籍。



         云梦深处见微澜

           杨胜应(苗族)


  微澜一词最早出自晋代诗人陆机《招隐》一诗:“芳兰振蕙叶,玉泉涌微澜。”突然想到这个词语原因有三。其一是中秋佳节期间,爱人和孩子到了别的城市看月亮,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词组《外省月亮》。其二是又一年新中国成立之日,值此举国欢庆的日子,我感觉到了体内的热血在涌动。其三借难得的假日,打开了诗人范小雅的新诗集《人间寂静》,一股清流缓缓淌过我的心田。


  身逢美好时代,人人都在不同的旅途上感受着幸福生活的不同滋味。而最容易带动他人一起情感起伏,产生共鸣的无疑是诗歌。比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又如“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再如“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等等,从《诗经》《楚辞》,到唐诗、宋词、元曲,再到新诗、现代诗,诗歌的诞生已经过去了三千年有余。而有关诗歌起源基于劳动生产、两性相恋、原始宗教等元素出现的有韵律、富有感情色彩的语言形式一直没有改变。尤其是《尚书·虞书》《礼记·乐记》当中提到的“诗言志”一直在发展、演变中彰显着诗歌的独特魅力,倍受世人恩宠。我与文学结缘,也是从诗歌开始的。至今仍然记得处女作《立秋了》创作发表后,引起同学们关注,高看我一眼的情形。时间一晃二十来年,尽管慢慢转型创作小说、散文,但诗歌从未远离我的生活,宛如已深入我的血液,无时无刻都在诗意涌动。这是每一个喜欢诗歌,从事诗歌创作的人都有的感受吧!而我有幸曾与范小雅在同期鲁迅文学院中青年高研班学习,几个月的学习时间,有着诸多接触和交流,我能够感受到我们在生活、工作经历等方面有着诸多相似性,而她比我年长一些,在这方面应该感受更深一些。


  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徐可评价范小雅,为人低调勤奋,诗歌“纸短情长”。非常中肯,直击要害。我想常攻于短诗的人应该大抵如此,而且理应如此。诗歌是抒发感情、志向的媒介,和小说、散文等文体功能区别较大。由于诗歌语言和篇幅的特殊性,不是特别擅长讲故事、记录历史。当然,也不是不具备这样的功能。像《失乐园》《狂雪》等等,出手不凡,令人震撼。但诗歌对于更多人来说,更是生产生活、精神情感等的承载载体。我一直崇尚,也一直执着的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诗歌应该生活化,这样更符合物质文明、精神文明高速发展下人们的需要。通读《人间寂静》,我找到了范小雅与我有着同类感受的气息。其一,我们都是大地的孩子,在大地上行走,我们心怀感动,亦应心怀感恩。其二,英雄不问出处,无论我们身份如何,作为生命个体,都应有着存在的思考。其三,置身新时代,未来可期。这种期待里,我们不能失去温度。要有梦想,有爱等等。


  这是一部沉甸甸的集子。它的沉,我用三个句子讲述。第一个,“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大概意思指你将木桃投赠我,我拿琼瑶(美玉)作回报。范小雅将《人间寂静》分成四部分,在第一部分“被祝福的人”当中,我感受到了诗人浓郁的感恩之心。这份感恩之心深植于生活当中,无论是亲情还是来自辽阔的大地,无不以小博大,令人动容。如在《母亲》一诗中,她写:“微风吹过村庄/吹过池塘/母亲的衣衫飘动着——/时间/这样温柔地/经过了她”。作为女性,诗人对母亲光辉一词理解更深刻,描写更细腻一些,尤其喜欢里面蕴含着的浓浓温情。而在《我有太阳的温暖》中,她写:“我有太阳的温暖/这温暖又在我体内,生出更多的温暖/我不需要太多。温暖、生出、不需要等等词语,让我们看见诗人内心的刻度,她懂得生活的意义,懂得活着的密码,所以,她有了光点,而且这个光点,会伴随感恩之心扩散。此外,在《被祝福的人》《我愿意为这些而活着》《北方的果子们》《无言的感激》《照耀》等等无一不是证据。尤其是《春风让人相互珍惜》更加突出。她写:“都奔着春天而来/都赶搭着春天的班车//在春风的旷野中/它们相互致意,相互珍惜”。第二个,“生事且弥漫,愿为持竿叟。”词意解释,面对这样清幽宁静的胜境,诗人愿远离法俗,垂钓终老。这其实是一首归隐诗的结局句子。之所以借用过来,我想说明范小雅久居云梦深处,也有这种恬淡之心。由这颗纯洁、干净的心催生出了无数思考,有关生活的,有关生命的,有关人生的,充满带入感,让我们情不自禁进入思考的氛围。如我们在《倾听》中,也痴迷于“事物更深的内部”,在《风比人更孤独》中,体会到“在空荡荡的大地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在《最后一片叶子》中,感受到“也许下一秒,也许这个夜里/轻轻地,它就答应了死亡”,在《张大人花》中意识到“浪漫主义是无用的/但无用的东西都是美的”,在《珍珠一样的爱》中深感无力,“生死有命,强求不来。”凡此种种,思考尤多,不再一一赘述,但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内心的忧患、疼痛和悲悯感,由此也深入触摸到诗歌的意义。第三个,“饥望炊烟眼欲穿,可人最是一青帘。”我深刻感受到望眼欲穿的迫切感和最是帘藏可人的预判。我相信范小雅有这种质感的基础在于《人间寂静》,这寂静犹如“遇见月光”的白,犹如“美好来自平静”的自我拯救。所以,我用未来可期词组来表达范小雅的期待。因为我在《人间寂静》里,看见了温度。如“你看,没有你我还有月光/我总是能和月光撞个满怀”。也看见了警惕“他们坐在廊檐下晒太阳,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庄稼,儿孙/和不久之后的死”。也看见了希望“黄昏时亮起的路灯/是浮起的夜色中开出的花朵”。我也看见了惊喜“青春遇见花朵/遇见月光/多么好啊”。还看见了赞美“千万束晨光,照进千万个窗口。/我从我的窗口,望见:/夏天在园子里,/微风在树叶间。”无论看见什么,都是范小雅在生活中的经验总结提炼,从而通过寂静实现了高度的升华,让诗歌完美蜕变,达到了自我人生的辨识。


  特别喜欢范小雅在后记中自我的解释:“写作于我的意义,是精神救赎,是烛照自身。我想过,不是诗歌需要我,而是我需要诗歌。”因为,生活是长河,我们每个人不过是沧海一粟。而诗歌却能永恒。所以,是诗歌这个媒介帮助着我们,让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渐起微澜,越走越开阔。但诗歌是人写出来的,诗歌的意义还是需要人去感知。所以,《人间寂静》带给我们的,不是一部“纸短情长”的自我低语,而是源自云梦深处的大音希声。朴素的情感、朴实的文字,均是大浪淘沙后,用带盐的海水洗去铅华的粒粒珍珠。读来甘甜,回味绵长!


  作者简介:杨胜应,苗族,笔名应月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学会会员、鲁院39届高研班学员、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南充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川北风》、散文诗集《从内心出发》。获第八届四川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优秀作品奖、《扬子江诗刊》第二届青年散文诗人奖、《中国艺术报》第二届大巴山文艺推优工程优秀作品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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