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过半，小年将近，整天在地里劳作的母亲，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农活，开始洗锅生火，炸肉圆、炸底子、蒸鱼糕、杀鱼炖鸡，在阵阵氤氲的香气里，迎接新年的到来。 “这个灶比‘老灶’还好用些，‘聚’火，节约柴，一锅水几分钟就烧开了！”母亲边给新柴火灶添柴边说，对大姐的一片拳拳孝心又称赞又嗔怪，“在网上‘瞎’买了那多东西，只有这个最实用。” 大姐在网上购买的这个柴火灶固然方便好用，但在这新年将近的日子，各种美食的香气，再次唤醒了我藏在味蕾深处的记忆，想起了从前陪伴我们度过年少时光的老土灶。 三十多年前，小弟刚半岁时，家里的旧房子翻新，那时农村都流行盖二层半的楼房。新屋既成，堂屋里有了神柜条台、桌子板凳，杂屋里有了各种农具，卧室里有了床和衣柜，这些都还不够，只有厨屋里垒起了灶，连通烟囱，在屋顶鳞鳞的红瓦间升起了袅袅炊烟，这个集父母半辈子心血，迭代兴建的房屋才有了灵魂。那时刚“瓦匠”手艺出师的小舅，在母亲的“指导”下，以红砖、黄泥与石灰为我们的新家垒出了前后宽阔的柴火灶。前灶可以稳稳嵌住一口可以煮五升米的铁锅，后灶是三升米的铁锅，主要用来烧开水。新垒的灶要放几天，等自然干透了，就可以试新火。记得当时看似笔直简单的烟囱因为容易“回烟”，修改了几次才“成功验收”。 新灶垒成，一家人的一日三餐都将在这口大灶上完成。那时已经五个孩子的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在灶上做好一家人的早饭，又去地里干活。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早早“掌”家的母亲做事麻利风火，只是性子再急，对于用慢火细熬出黄亮酥脆的锅巴饭，母亲却有着足够的耐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干柴一把，湿柴一灶”、“做人要实，烧柴要空”......这些充满智慧的民间哲学与母亲的谆谆教诲，在袅袅炊烟中揉进了每日的一粥一饭里，滋养了我们的脾胃筋骨，让我们也渐渐懂得了“烧灶”的诀窍。 俗话说，“小孩盼过年，大人望种田。”即便家里孩子多，家境不好，但一年辛苦到头，善良的父母依然会想方设法，尽量过个“丰厚年”，满足我们的口腹之欲，不眼馋别人家的东西。往往是在农历小年，母亲祭完灶王爷后，就开始忙着炒炒米、‘粘’糖果、炒瓜子花生，炸豆腐圆子、卤猪头猪肚......年幼的我们，坐在灶门口，看着灶膛里吞吐的火苗，又兴奋又期待，觉得新年是循着每家每户的烟囱里飘出的香气，被吸引而来的。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曾经承载着许多温暖回忆的柴火灶，终于在我们姐弟长大后，逐渐冷清了下来。“两个人的茶饭好做，电饭煲蒸饭，煤气灶炒菜，方便得很。”儿女们长大成家后，各自都得为自己的小家奔波忙碌，难得有空回家一趟。面对电话中的“隔空”问候，母亲欣慰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落寞，“什么时候回来玩啊，我烧钢灶焐锅巴饭给你们吃。” 煤气灶炒菜虽然方便，可种了一辈子的地，勤俭持家的母亲，又哪里肯浪费田间地头庄稼收成后晒干的的芝麻杆、黄豆杆、六月的豇豆、番茄搭架后晒干的架竿呢！“在过去，这些都是想都想不到的好柴火呢！”年近七旬、头发花白的母亲弯腰给钢灶添柴，望着钢灶肚子里烧得噼里啪啦的干柴，感叹今昔非比的好日子。 所谓“钢灶”，是指有市场上生意头脑的“能干”人将废弃煤气罐切割后，上下各开两个口子，底部焊上三根铁条做支架，就改造成了“钢灶”。这种灶小巧方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怎么结实每次回娘家帮忙做饭，粗心莽撞的我总是提心吊胆，生怕满锅美食会因细脚伶仃的支架不堪负重而倾洒出来。 去年冬天，喜欢网购的大姐在网上无意中刷到竟然有“农村柴火灶”出售，虽然价格不菲，但齐全的功能和干净的不锈钢灶台，到底圆了母亲之前期盼的“要是有大一点的柴火灶卖就好了”的梦。 作家李娟在《冬牧场》里说“人之所以能够感到‘幸福’，不是因为生活得舒适，而是因为生活得有希望。”新年的脚步愈来愈近，在母亲家里，围着尚有余温的灶火，吃着香喷热乎的锅巴粥，想起在过往的一年中，遇到的暖心的人和事，顿觉有阵阵暖流涌遍全身，似乎瞬间生发出了更多的信念与勇气，让自己满怀期待地走进新的一年。 作者简介：高巧燕，孝感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槐荫文学》《孝感日报》《精神文明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