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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抱着7个多月的宝宝，坐在返程的车上。初冬时节，寒风被关在了车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和奶奶告别的一幕还在眼前，心里五味杂陈，眼泪不自觉的模糊了双眼。11月初，电话里得知奶奶身体不舒服，在老家的医院住了几天了，检查结果是心脏有毛病。想到只有年迈的爷爷在医院陪护，后辈们都不能在身边，心里很是担忧。可我远在异乡，还要照顾7个月大的宝宝，根本无法脱身。几天后，接到叔叔电话，他说，把爷爷奶奶接到武汉来看病了。叔叔他们都在武汉安家了，也一直劝爷爷奶奶来武汉看病。两个老人觉得年纪大了，出门诸多不方便，不愿意给家人添麻烦，始终拒绝。
这次，奶奶病情严重，经不住家里人一致要求，终于同意了。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当即决定带上宝宝买票去武汉看望他们。去年年底，由于疫情困在家里，没有办法回去过年，上半年宝宝出生，家里人也没有办法过来，一直到现在还未见过面。
宝宝太小，比较闹，带着长途出行很辛苦。可是，心里惶惶，如果错过这次见面的机会，下一次不知道何时。爷爷奶奶还没有见过曾孙子，万一再也没有机会了，那我这辈子可能都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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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开往武汉的车上，不禁想到了以前的时光。我们孙辈5个孩子，都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爷爷退休以后，两个老人种田种地，还要照顾我们这群熊孩子的饮食起居和学习。印象中的奶奶，总是留着齐耳短发，又黑又浓。高个子，大嗓门，做事风风火火的。家里小孩多，喜欢闹腾，奶奶总是扯着嗓子骂我们。骂归骂，但是从来不舍得打我们。在农村，小孩不听话，打小孩是很常见的事情。别的小孩有好吃的零嘴，奶奶看到了，没多久，就会买回来给我们吃。上街赶集，总喜欢大包小包的给我们买新衣服穿。小时候，总有穿不完的新衣服，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总有吃不完的零嘴。奶奶说，别家小孩有的，我家的一定不能缺。不能让你们眼馋别人。农忙时节，别家的小孩跟着大人到田地里干活，爷爷奶奶起早贪黑宁愿自己辛苦些，也不让我们去做这些体力活。奶奶总喜欢叮嘱我们，好好读书，读出来了才能找份轻松的工作，不用做这些苦活儿累活儿。
然而，随着我们一个一个的考上大学，离开了家乡，他们俩却越来越孤单，家里越来越冷清了。自从最小的堂弟也出来读大学以后，家里只剩下爷爷奶奶两个人了。
年轻的时候，总是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离开家乡，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拼命的想要往外飞，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恨不得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小小的落后的村庄了。离开以后，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时年轻气盛，棱角分明，不懂得包容。每次回到老家，看着奶奶准备的一大桌大盆的鱼肉，皱着眉头嫌弃他们铺张浪费，做的难吃，不懂生活的精致格调。聊天时，听到那些老生常谈的话，就会不耐烦地走开躲到自己的房间里。
破旧的房子，堆满杂物的房间，斑驳的家具，碗柜里一盆盆放了许久的剩菜，弯弯曲曲消失在视线尽头的山村小路……让我总想快点逃离，却忽视了身旁两双殷切的眼。没曾想，他们倏尔老去，随时可能在某一天就会离开再也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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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的小宝宝，坐久了开始闹脾气。收起万千思绪，耐心的哄着孩子。脑海里突然闪现小时候赌气不吃饭，奶奶端着饭菜讨好的哄着我的画面，“不吃饭会把胃饿坏了，听话，奶奶专门做了你爱吃的菜，快吃点。”而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明白了这份深沉的爱。
看看窗外，快到了。心里却莫名的紧张不安起来。太久没有见到我的爷爷奶奶了，不知是怎样的情景啊。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爷爷奶奶。爷爷还是一贯的姿势，直挺挺地坐靠在沙发上，略低着头，眯着眼，带着笑意。双手拢在一起，插在衣袖里。奶奶坐在旁边，驼起的背让她上半身无法直立，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上身穿了一件又一件的旧衣服，下身穿着单薄的裤子，那么的不协调。我的爷爷奶奶，原来这么老了啊。奶奶的检查结果要第二天才能出来。她的牙齿掉光了，很多东西吃不了。身体很虚弱，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在老家的医院检查，除了心脏的毛病，还严重贫血，检查的时候抽血都抽不出来。没生病的时候，奶奶负责她和爷爷两人的日常起居。两个人在家，经常煮一顿粥，吃上一天。买点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也是要留给爷爷吃。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身体出现了各种问题。
那晚，宝宝换到陌生的环境，晚上总是闹，没有睡好。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也是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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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奶奶还躺在床上，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看到我要走了，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干枯黝黑的双手伸过来抓着我的手，塞了一团东西在我手心里。打开一看，是500块钱。给宝宝的见面礼。我不肯要。之前在电话里，奶奶絮絮叨叨的讲，住院花了好多钱，爷爷心疼钱。不去武汉看病了，不能因为她，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两个老人在家里舍不得吃，生病不肯住院。却坚持要给我的宝宝见面礼。500块钱，在我们那个小镇上，是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辛苦一个月的卖菜钱啊。推辞了几次，奶奶急了。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劝我收下，这是他们的一点心意。实在不忍心，还是收下了这沉甸甸的500元。
司机的电话来了，车子到了楼下。临走前，抱了抱我的奶奶。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抱她。花白的稀疏的头发，皱巴巴的皮肤，驼起来的背，浓浓的暮年味道……我印象中的那个风风火火脾气火爆有着大嗓门的奶奶，怎么突然就老成了一张褪色的旧报纸。奶奶留着泪，念叨着，说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说算命先生讲爷爷会比她先走，说惦记我的爸爸，怕有什么万一他在外面赶不回来见最后一面……叮嘱我照顾好宝宝，照顾好自己。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该怎么面对疾病，面对老去的躯体，面对随时可能离去的恐惧呢？哪怕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时候，依然牵挂着我们每一个人。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眼泪，可是眼泪不听使唤的往下流。这次离开，下一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呢？我怕没有下一次……多想陪在他们身边，把他们照顾的好好的，安享晚年。可是我没有办法陪伴在奶奶身边。
我有了自己的小宝宝，这个小小的生命需要我，我有了自己的生活和挑在肩上的担子。
我的爸爸他们，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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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年轻人几乎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些老年人。这几年来，陆续听到隔壁的爷爷走了，前屋的奶奶去了……现在，村子几乎空了，只有爷爷奶奶两个人，守在山脚下的老屋里。每次我们在电话里，劝他们搬到镇上住。生活便利，还有很多熟人可以串串门，他们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最后，我们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叶落归根。那个山脚下的破败的小村子，记录着他们一生的回忆和精彩。哪能那么轻易的割舍。看着怀里的小宝宝。那些老去的人们，曾经也是个孩子，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和好奇，他们也有过自己的青春和热血豪情，现在却垂垂老矣。
有一天，我也会老的走不动路，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可是换个角度想想，那个世界里，有熟悉的亲人们在等待团聚。死亡，好像也就没有那么让人恐惧了。
而我怀里的这个小生命，就是爱和希望的延续啊。
作者的话：我的爷爷奶奶，快80岁高龄的老人，现在两个人住在细杨垸，村里的人几乎都走了，两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农村。白天，拿把椅子坐在门口，也没个人说话，一天，就在沉默里过去了。像我爷爷奶奶这样的留守老人还有很多，很心疼，可是能做的太少。每个人都会老去，如果有一天自己晚景凄凉会是什么感受呢。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让留守的老人多一点温暖和关爱。
作者简介：杨琴，黄冈市梅川镇人。90后，文学爱好者。现就职于孝感市文化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