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是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转眼间，夏天就要到了。谷雨想必和谷子相关，可故乡种植水稻已经日渐式微了。
但大自然的季候还在，“雨频霜断气清和，柳绿茶香燕弄梭”。这样的气候，茶叶的生长速度开始加快，几天冒出来的芽子，过一晚上就大不一样，三五天时间，就得抓紧时间采完，摘慢了，嫩芽就长成了老枝子，不仅影响当茬收茶，也影响下茬翻新。这时候采的茶，人们叫它“粗”茶，粗在产量高、粗在芽叶粗壮；到了夏天，长出来的茶叶就更不符合现代人的品赏标准了，况且有“夏茶涩”一说，基本上也就没有人再去采茶，用剪刀直接剪到了地里，让茬长秋茶。秋茶好，俗话说“秋茶好喝又冇得”，产量却少。
老家属典型的高海拔山区，常年云雾缭绕，气温偏低，雨量适中，符合农林植物的优质生长条件。从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成片的茶山，人们只是在山脚或菜园地零星的种些茶树。近些年来，由于从事传统农耕的人更少了，人们才在闲下来的土地里种上了茶叶，用一块一块的茶绿聊慰田地的荒芜。
山里人一向都有喝绿茶的习惯，家家户户少不了茶叶。家里来客人了，首先是泡茶，边喝茶边说事或聊天。在地里做事，也泡一壶茶送（带）到田间地头。回到家里，又是泡茶，一家人，老老少少，随时少不了一口茶。山里人家如果没有茶叶，那简直不能算是山里人。 在纯粹依靠在土里面刨食的时期，农家遇事多半自给自足，要喝茶，有那几棵树，倒也解决了不少问题。只不过，那才叫真正的粗茶，摘茶时，哪舍得只是一心二叶，恨不得像掐白菜苔似的，只要是嫩的部分都掐下来。制成型的茶叶像佝偻着的细虾米，还美其名曰“麻雀屎”，意为做工不孬。茶叶泡在杯子里，横七竖八，一点也不耐看，拿到山外在外人面前，常常自嘲“拿不出手”，不过泡出来的茶汤嫩绿清香，回味持久，味道倒也非同一般，而且耐泡。 一直以来，到过这里的人，喝惯了这里的茶，再喝别处的茶，不是嫌口感太过清淡，就是嫌茶香不够醇正，好长时间适应不了别处的茶。即便如此，也并没有人在意品相拙劣的东西，任其久居深山人未识。就像灵芝，以前，山上的树兜子周围随便都能看得到，当地人极少知道它就是珍贵稀有的天然灵芝；紫薇，山上曾经到处都是，谁知道它竟是颇具观赏价值的景观树，被城里人用来美化城市、园林，青睐有加；小时候，曾和一名外地过来的老中医翻山路徒步进山过一回，一路上的花花草草，令老中医异常兴奋，这个活血化瘀、这个消咳平喘、这个……在老中医眼里，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是治病救人的良药。当然，这只是闲篇。
随着生活品质的提高，家乡采茶也变得越来越精细起来。清明前采明前茶，谷雨前采雨前茶。采下来的鲜叶制成剑毫，制成龙井，自己喝，也可以拿到市场上销售。时间忙了，甚至有人直接上门来收购鲜叶。农家人进进出出，也可以提着透明的玻璃茶杯，人前人后，自信地品味自家的绿茶。剩下的就是摘炒青，春茶早已上市，百货中百客，最后的这茬春茶也许早有人等着要哩。 如今，家乡也有了茶山，也有了茶品牌。茶树从山脚到山顶，层层叠叠拾级云端，像天梯，连接天上人间。
旅游公路从城里翻山越岭通到了村里，又从村里通到了茶山脚下。一路上泉水叮咚，小鸟呢喃，云在茶中，人在天上。人们来来往往，看山、看水，看茶山。采茶的活事更忙了。 人工采茶是个赶趟儿的活，也是个劳动密集型的活，闲下来的妇女被人聚拢来采茶，来去自愿，工钱现花，孙子带了，灵活钱也有了，家务事还没有拉下。 一季一季的日子就这样，兴冲冲又迎面朝我们走来了。
作者简介：刘仁杰，孝感市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诗歌、小小说等作品见诸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