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叙述人是作者安排在作品中的参与者和傍观者，叙述人不一样，叙事的视点也就不一样了。从近几年杨明志所发表的中短篇小说来看，他在叙述方式上一直在寻求新的突破。如《外乡人》、《风水宝地》、《春早的爱情》、《老胡那点事》、《夜行记》等，其叙述方式都有迥然不同的风格和特点。《夜行记》讲述的是一位少年考上了县重点中学，在报道前一天晚上发生的故事。作者改变了仅以叙述者的眼光进行叙事的传统习惯，设置了小说所涉及的人物都直接承担小说的叙述任务，来讲述少年的夜行的经历。用人物的眼光为视角进行多角度叙述，让读者通过人物的眼光和视角来观察和洞悉故事的过程。他们之间相互作用，形成了文本结构在更高层次上的多重复合统一。《夜行记》较为灵活运用了各种不同的叙事技巧与叙事声音，突破人称局限，使故事跌宕起伏，让读者更加真切地走进人物内心世界。
故事是教授夫妇通过家庭宴会，引导两位文学专业的研究生讲故事的形式开展开的。作者巧妙的把讲述者设计成故事人物的化身，由教授讲述少年王强夜行的经过。其中涉及到的人物有少年的父亲秀才，屠夫胡三，联防员猴子，同学刘红梅。教授承担了主人公少年的主讲者。教授夫人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叙述十年前对少年的父亲秀才和屠夫胡三的采访原述。再由邹清泉以联防员猴子的身份，小凤以刘红梅的身份进行第一人称的叙述。在阅读中，读者忽然明白，教授就是小说中的主人公少年王强，夫人是少年的同学刘红梅。故事的是教授少年时期的一次夜行的经历。
少年考上了城里的重点高中，明天就要去城里报到了。他爱赌博的父亲到他老姑妈家去为他筹措明天上学的学费，到傍晚时分还没回来，他母亲非常着急。于是他摸黑上路去寻找他的父亲。在路上遇到了屠夫胡三，胡三给了他一把切肉用的短刀，以作防身之用。在路过集镇时遇到了唯一与他一起录取一中的同学刘红梅。到他姑妈家后发现父亲借到钱后早已离开了。他姑妈给了一把旧电筒，嘱咐他：在镇上四壳子家找，找不到就去五麻子家里去看看。因为这两家是集镇上有牌场的地方。他们都知道他父亲有赌博的嗜好。少年在回集镇的路上被抓捉青蛙的联防队员猴子他们堵住，因解释无效，他试图逃跑，被打成内伤，带到了派出所。因身藏短刀，被作为杀人嫌疑人。派出所里，他的同学刘红梅看到他被拷在了院子的单杠上，两只手被反剪着，他羞愧地底下了头。少年在看押室里看见了他的三位亲人：父亲，出去捉青蛙年老的姑父和老实本分的表哥。那一刻，少年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墙上。绝望中，少年索性承认杀人并琢磨出作案动机：他要杀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好赌，在村里当会计时挪用了不少提留款，最后成了全村人的债务人，所有的亲戚都被他借得不再来往了。家里一贫如洗，还不思悔改，千方百计地借钱骗钱赌。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今天找到了一个唯一能借到钱的理由，找到了唯一能借到钱的地方，然而，他没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把孩子读书的学费输了。这就是少年夜行的故事经过。
教授完整地讲述了少年一次的夜行经历。但小说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预留了悬念，对后续内容做了有效的铺垫。巧妙地运用了多个第一人称的限制视角，推出了少年的父亲秀才、屠夫胡三、联防队员猴子和少年同学刘红梅等多个少年夜行的经历者和目击者参与小说的叙述。通过作品中的各个人物在有限的范围内的叙事，创造一种全知视角叙事。这种人物分别登场带有浓烈的戏剧色彩，增加了读者的参与意识，同时也带给读者强烈的现场感和代入感。更加深化和突出了作品的主题，大大丰富了作品的张力。 在《夜行记》里，杨明志巧妙地站在不同人物的视角，直接或间接地使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多角度选择叙事视点将故事、事件、人物及相关的一切告诉了读者。不同的叙事视点，也必然会影响到叙内容的质量和效果。把多个限制视角有机地结合起来，形成全知视角叙事。少年的父亲因计划生育超生被开出后，意志消沉，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但少年考上了重点高中的消息给他注入了一针兴奋剂，让他看到了些许生活中的亮色。那天早晨出门时，他从几件不像样的衣服中挑选了一件成色较新的背心，还破天荒地刮了胡子。他在他老姐家借到了五百块钱的学费后，非常兴奋，顾不上吃午饭就往回赶。路过集镇时去了麻子老五的家，他找麻子老五是想到麻子老五的砖厂去打工，为儿子挣学杂费和生活费。有了希望，他经受住了诱惑，不管别人怎么劝说也没有参加赌博。为了求人办事，他想等待麻子老五下局后再开口，却误被当赌徒一起带进了派出所。从秀才的叙述我们可以看出，儿子考上重点中学给了他生活的希望和人生的盼头，他是下决心改邪归正的。为了儿子的学费，他愿意低三下四地去求人打工。然而，没有人相信他。他始终是一个“众叛亲离”者。屠夫胡三叙述他是与秀才“打小一块儿玩过泥巴的”，秀才家的大小子考上了重点高中，在报到的前一天他要送块肉去祝贺一下，却因喝醉了酒将刀当肉给了少年。联防队员猴子叙述了他在当时的环境下抓了秀才、少年的经过和心理过程。这里面有许多现实环境、背景的成因以及巧合的成分。这种叙事方法对作者来说是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的，作者能够洞察秋毫，把事件和每个人物的方方面面都展现出来，极富立体感。这种叙述效果可以让读者穿透整个事件过程去观察事件的来龙去脉及前因后果。观察人物的言谈举止和内心活动。这种小说中多个人物作为叙述者的手法，便于挖掘人物自身体验的细微而又丰富的意识层次，打破了叙事角度对人物感受对象的限制，呈现出多维度的视角，更全面地展现所叙及的事件。用变换叙事主体来左右读者的感受和作品的情感力度，从而强化了作品的感染力。 在《夜行记》里，对于每个叙事主体来说，充当叙事者的人物对自己来说是全知的，对别的人物来说却是限制的。每个独立人物和事件对其他人物和事件来说都只是从外部观察得来的结果。如少年的父亲秀才的行为和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其他人物对他的看法却各不相同。联防队员猴子也是如是。人物角色知道自己的一切，可以解剖自己的一切，却不能知晓别人的一切。因此，他在安排组织故事内容的角度时，人物都站在自己的位置来讲故事。这样可以把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去叙述，产生的结果和效果也就截然不同了，读者更容易走进每个人物的内心。主人公少年的性格形成和命运走向，通过秀才、屠夫、胡三、刘红梅等人物的的叙述进行拼接，视角的不同和跳跃，使读者获得更多未知和意想不到的东西，使故事充满传奇，人物更加自然、客观、丰满。作者善于不同人物的眼光为视角，透视不同人物的内心活动，来影响事件发展变化过程。这种多重身份叙述无疑增加了人物的透明度，拉近所有人物与读者的距离，加深读者对人物的理解。如小说中少年父亲的叙述为读者揭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内幕，让读者能够窥探不同背景和环境下的人性的暗点和光亮。这种方式更能方便描述作品中人物的心理，将人物的动机、思想和处境告诉读者，加快读者理解的速度和深度。全知视角客观地展示了主人公的生活及生存环境和背景，让读者能更全面地了解人物悲剧形成的原因，为主人公最后的命运做了合理的、有力的诠释。
人物的在场可以对场面和自身心理进行绘声绘色的描述。作者创造了每个人物在追忆往事时“我”的在场，呈现“我”经历的时间过程、心理发展及事态的发展。体现人物在不同时间对事件的不同看法以及不同的认识程度。这样能更好地揭示事务的真相而不至于被蒙在鼓里。如少年稀里糊涂地成为杀人嫌疑人，若不站在屠夫胡三的角度进行叙述：少年的父亲秀才与他打小一块儿玩过泥巴的；胡三与秀才有意结为亲家；屠夫喝酒错过了送肉的时间；喝醉了酒又错把刀当肉给了少年。还有联防队员猴子自述的行为和心路历程等等，读者很难想象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少年一夜之间会成为杀人嫌疑人的。通过运用多角度叙述，可以使小说以多样的、更容易让读者接受的形式来完成。这种叙述让每个人物在自我介绍事件经过时，也可以预先为读者留下悬念，而在其他人物出场做自我叙述时让读者恍然大悟。运用多视角叙事可以增加阅读的新鲜感，避免读者的阅读疲倦。每一个叙述人就是叙述对象，能够及时地抓住读者。如少年父亲秀才，他那天是被拖进派出所的，他一路大哭，口里反复念叨着这该怎么办啦！要塌天啦！在派出所里，他看见了他的老姐夫和他的外侄儿，他们是因为捉蹦蹦而被抓进来的，两个人灰头土脸。听完了他断断续续的讲述，老姐夫哼了一句，谁信？狗改不了吃屎！他的外侄儿大哭了起来：舅，那五百块钱来的容易么？那是我和我爹捉了两个月的蹦蹦换来的。你把表弟害苦啦！你还是人吗？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意义，他知道，这次是彻底地众叛亲离。读者能够切身地感受到因儿子考上重点高中，已改邪归正的秀才，当时的无助、绝望和内心的挣扎。作者利用各种不同的叙事技巧、叙事声音突破人称的局限，使读者更加真切地融入到人物当中去。这种叙事的艺术效果可以因不同人物对同一事件的多角度叙述而得到深化。
当然，全知视角叙事的缺陷是有可能限制读者的想象空间，减少了读者的自我判断。但杨明志的高明之处是在他制造全知视角的同时，有意给了后面的两个人物叙述一个开放式的结构，这样可能更容易引发读者的思考和自我想象。故事的当事人少年王强，是故事现场经历者，父亲秀才、屠夫胡三是教授夫人采访的对象的亲身经历者。运用的是当年经历这样的视角来进行叙述的，而不是目前的观察视角。这就构成了故事的确定性。读者直接与当年的人物进行交流，而不是由叙述者，或者某个人物向读者介绍其他人物或经过。而后面的两位人物联防队员猴子和少年同学刘红梅，由两位学生邹清泉和小凤以第一人称的方式来进行叙述，而且教授每年都把这两个人物留给他的学生进行叙述。学生并不是经历者。这种叙述是以目前的观察视角，带有明显的不确定性和两个学生的自创性。这种方式为读者提供了想象和再造的空间。这种叙述虽然同样运用的是限制视角，但这种多元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放弃了叙事者追忆的视角，而是模拟了人物正在经历事件的视角进行叙述，是作者变相邀请读者参与叙事过程，给读者留下了质疑和想象的空间。读者可能要问：上一届的学生的猴子是怎么想的？他的命运又如何？刘红梅又做了什么？我是猴子或刘红梅又应该怎样讲自己的故事？不论是叙述者还是人物，都可以不断的转换自己的立场，呈现出多个不同的自我。对故事结构进行重组，从不同的角度进行叙述，演绎多角度叙述所特有的不确定性，推动故事的情节的发展也可能是千变万化的。 多角度叙述是杨明志叙事的特点，突破了小说叙事视角单一的桎梏，使小说从多维度进入人物内心深处，展现人物性格特征和命运走向，以及环境和背景对人物命运的影响。《夜行记》在使用人物的第一人称叙述的同时，还有作家自己全知全能式的第一人称叙述。整部小如同由不同的碎片拼凑起来的一样，对人物和行动进行视角化解，叙述视角多元转换，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动真实。让第一人称的视角进入全知视野，多个叙述主题对象不断地变换叙述的视角，使叙述人的视野不断地外延，更加增强了故事的感染力，对读者的影响力也不断加强。
作者简介：张世鑫，湖北省作协会员，安陆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各级报刊，有作品获奖、入集。